雪娘欠了欠身,安静地站在娘的身侧。凤夫人啜了口香茗,转手交给贴身丫鬟夏莲。
「纾儿。」她语气冷淡。
「娘找我有事?」凤纾也十分冷淡。
「地契都赎回了麽?」
「没有。」
「你怎办事的?」凤夫人脸色一沉,怒气渐渐凝聚於心。「为什麽不肯赎回!」
那一声严厉,令他蹙眉。
凤绪看好戏似的扬起嘴角,娘和纾弟之间,向来都这样,从未有过例外。
雪娘的眼底流露一丝同情,碍於没有她说话的馀地,否则她会劝婆婆改善和小叔的关系。就事论事,都是夫君的错。
凤纾冷静地说:「地契在他人手上,并非我不愿赎回,而是他人不肯卖。」
凤夫人一口咬定:「这是你的藉口!」
凤纾惊愕,娘这般无理,从不体谅他的难处。
「没话说了麽?」
待在老宅内,除了压抑,还是压抑……凤纾已不想多谈,「随娘怎麽想。若无其他事,我得出门去忙了。」
「慢著!我还没允你走。」
凤纾顿了下,忍著。
凤夫人盯著他不甚情愿的表情,冷哼:「别以为你翅膀硬了,想干什麽就干什麽!」
「娘的苛责为哪桩?」
「昨儿让丫头去找你,怎麽,叫不动你回来?」她质问。
「我在外头忙,不在绸布庄内。」
「又是藉口!难道你没请夥计?还有春生呢,连他也叫不动?」
凤纾暗自咬牙,娘兴师问罪的理由百出,说到底,就是为了赎回地契而发作。「你们别再逼我,我自有打算。」
「你好大的胆敢顶嘴!」凤夫人拍桌,怒斥:「要你赎回地契就叫做逼你?咱们一家子老少若没地方住,是不是也在逼你?你大哥糊涂捅出娄子,你不肯收拾也就算了,可为咱们想过後路?」
凤纾被骂得头都痛了,不禁脱口而出:「娘的担心是多馀!龙二不会接收宅子!」
再也无法忍受,他旋身就走,匆忙地步出老宅外,眉头仍深锁。如果这不是爹留下的宅子,他压根儿就不想再回来。
厅堂上,凤夫人怔忡,「那孩子竟敢一再顶嘴……」
凤绪逮著了话柄,登时邀功:「娘,孩儿没说错吧,纾弟和龙爷早就认识,熟到直唤名讳呢。」
凤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命令:「绪儿,从今儿起,派一名家仆去把人给接回来住。还有每逢月底,你就去绸布庄和各分号把帐款都给我收回来!」她要掌控资金,让那孩子再也无法搞鬼!
「娘,当然没问题。」凤绪一脸得逞地暗笑在心头,往後不怕没银子可花了。
雪娘心惊不已,丈夫若去收帐,还能剩多少拿回来……她求道:「娘……这不妥。」
「别说了,我明白你的顾虑。」凤夫人伸手让丫鬟搀扶而起,尔後与媳妇儿一同离开大厅。她边走边说:「咱们也该给绪儿一次机会,我瞧他最近已改过,总不能都无所事事。」
雪娘不置可否。
凤夫人又说:「好媳妇儿,娘知道你受了些委屈,绪儿是不够稳重,难免在外逢场作戏,女人家总要睁只眼、闭只眼,日子才过得下去。你就别计较他爱玩了些,但凤家不缺银两让他花用。这一回他是过分了点,娘已经逼纾儿将地契给赎回就没事了。」
雪娘点了头,心下明白和婆婆说再多都无用。
她的过度溺爱造就了夫君的荒唐;无论用什麽理由拐骗或说要与人投资生意,娘没有一次不拿银两出来满足他种种藉口。其中也不乏替夫君清偿赌债、酒钱、夜度资。不像小叔,在这个家的地位看似可有可无,但凤家上下却得靠他挣钱来维持富裕的生活。
娘可想过,这担子落在夫君肩上,凤家恐怕早就被他给赌垮了。
暗自叹了气,她深感莫可奈何,送娘回到别院休憩,她不由自主地寻到西苑外,遥望那空无一人的厢房。秋风萧瑟,凉意袭人……她与小叔同病相怜……
绸布庄打烊前,一名家仆早已候在马车上等二少爷。
凤纾凛著脸色,心知肚明娘刻意掌控他的行踪,非要他回老宅居住不可。
此举无疑逼他将所有地契都赎回,实在恼……
「二少爷。」家仆在门外频频催促:「你不跟我回宅,根本是为难小的无法向夫人交代。」
小夥计一脸同情的瞧凤大掌柜,「要回去麽?」
「让他再等半个时辰!」脾气一倔,他坐在柜台前,直拨算盘——
恼怒地忍——等到计画尘埃落定,娘休想再管他!
数日後——
龙二堂而皇之入住凤家老宅,跟在身後的两名汉子合力抬著两大箱行囊。
守门的家仆速速通报,转眼之间,老宅内又乱成一团。
名叫莫升的汉子环顾老宅内的环境,忍不住赞叹:「啧啧……这宅子雕梁画栋、屋堂挑高,窗棂雕花……住起来肯定舒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