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有如果。
淳帝闭着眼挣扎了一阵,还是妥协地点了头。
颤颤巍巍地题名用印,他猛烈地咳了一番,咯出的热血溅在诏书上,赤如朱砂。
“你们不会得逞的......咳咳咳......”老皇帝笑着抬起头,“太子手中握着大半个朝廷,京畿的兵力也远非尔等能敌......”
他的遇刺原本有惊无险,却紧接着被太子在宫外遇刺的消息误导,召袁儿方调禁军去围攻乐坊,导致皇宫防范虚耗让人钻了空子。但逼宫造反岂是几千府兵和这群内监做得成的?只要太子缓过神来,一个回马枪就能把这群乌合之众一锅端了。
以他那小儿子的性情和手腕,怎会被凌玄青这等宵小拿捏?只怕在梁焓眼里,这轻飘飘的一纸诏书不过是废纸一张,哪里拦得住扶摇九霄的真龙?
凌玄青闻言却毫不惊慌,反而笑意深沉:“太子殿下向来孝顺,怎舍得陛下独自上路?只怕他现在已经先你一步,在黄泉下等着接驾了。”
乌云如墨,遮住了月光,渲染开整片苍穹。安午门下的风雪陡然大了起来。
一道幽昧的人影极快地穿过茫茫雪幕,如轻燕般掠过雪地,不留半点痕迹。
燕重锦疾驰一路,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那座高耸的城楼,如黑色巨枭般矗立在地平线上。脚下是两道新鲜的车辙线,车辙的尽头,是一辆紫檀鎏金油青顶马车。
太子的撵驾停在安午门下,车夫冲守卫亮了腰牌:“快开门,太子殿下奉诏入...”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
“嗖嗖嗖......”漫天箭雨从城楼上射了下来。
“——太子!!”燕重锦惊吼一声冲了过去。
可他离得太远了,等奔至城下,太子的驾撵已被连马带车扎成了刺猬。黑红的血从车厢里溢出来,染在干净的白雪上,刺目灼心。
“梁焓......梁焓?!”燕重锦一掌掀开车门,死命地去拖俯卧在车厢里的人。
身后城门大开,一行黑衣装扮的人走了出来。
感应到背后凛冽的杀气,燕重锦下意识旋身避过,一支火箭当地一声扎中了车壁。
望着三丈外持弓而立的女子,燕重锦咬了咬牙关:“庆王的手下真是好能耐,六年前让你逃了,今日正好新账旧债一起清算!”
“哈哈哈哈哈......”芊儿娇柔的眉目忽而变得森寒,“臭小子,当年就是你伤了本姑奶奶,你以为女人就不记仇么?”她做了个手势,城楼上霎时立起无数黑影,耳畔响起了张弓崩弦之声。
“你以后就不用麻烦了。”燕重锦立掌为刀,“死人毋须记仇!”
“哼,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杀了他!”
城楼上再次飞下一片箭雨,只不过不是射向燕重锦,却是径直奔她而来!
芊儿慌忙躲闪到马车侧方,身后的黑衣人猝不及防,霎时被扫倒一片。
“怎么回事?”女人脸上露出惊惶之色,狠狠瞪向某人,“是你小子搞的鬼?”
“关我屁事。”燕重锦也愣了。
芊儿仰头冲城楼上喊去:“韩都尉,你们射错人了!”
“没射错,姑娘。”城楼上方飘下来一个熟悉又贱气的声音,“你的韩都尉在马车里呢。”
“太子?!”燕重锦惊喜地叫道,“你没事?”
梁焓站在城楼上,推了推脑门上沉甸甸的铁盔,笑道:“燕侍读也太小看本宫了,我有那么笨么?”李建成是怎么死在玄武门之变的,他可记得清清楚楚。袁大统领带兵出宫,圣上遇刺急召皇子,这俩事儿撞一块显然有诈,他怎么可能不带脑子地以身涉险?
“不可能!”芊儿将趴在车厢里的“刺猬”翻过身,才看清这是联合庆王起兵的韩都尉,额上顿冒冷汗。“怎么会这样?”她忿恨地向上望去,“你是何时偷天换日的?!”
“本宫何须偷天换日?”梁焓不咸不淡地道,“皇宫四扇城门,一扇从来不开,两扇日落闭锁,唯安午门是朝臣觐见的必经之路。韩戬乃庆王连襟,这一点本宫与袁统领心知肚明,所以一开始就只给了他将位,没给他兵权。”
“明白了大姐?安午门的天日,一直攥在本宫手里。”这城楼内外的士兵是梁焓亲自选的,用大把银子养出来的,几乎到了只认太子不认老子的地步。只可怜了韩都尉,估计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个光杆司令。
芊儿脸白如雪,踉跄着退后,口中喃喃道:“那......殿下、殿下他......”原来太子早有防备。安午门是故意暴露的弱点,庆王和韩都尉的逼宫反倒被他利用了!
梁焓一扬手,城楼上响起一声谪鸣,红色的火信冲天而起,一朵盛大的烟花砰然绽放在夜空里。璀璨的光辉下,银盔铁甲的御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燕重锦望着城楼上的身影,不由抿唇一笑。
怪不得这小子当初力排众议,允许韩戬担任安午门防卫之职,原来是有意给庆王下套。这次可是罪证确凿,那条毒蛇终于要被瓮中捉鳖了。
然而,梁焓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廉王这只万年背锅侠,居然不计前嫌地和庆王联手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庆王谋反的原因并非夺位那么单纯,这位美人二哥真正要除掉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皇后。
坤宁殿里,明惠皇后双眼潮红,目光呆滞地捧着一条白绫,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离了魂魄。
轮椅上的人掩唇咳了咳,秋水寒烟般的眼眸里漾开一抹嘲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