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两三步就进了商宅,门虚掩着。推开门,在遍地积雪的冬夜里发出好大一声吱呀响动。院子里那两人应声望来,程凤台也展眼望去。这一看,只觉得热血都往脑子里轰隆一冲,把眼睛冲得金星乱冒。商细蕊正扑在一个男人怀里,勾着人的脖子;那男人搂着商细蕊的腰,俯着脸,像要亲吻他似的。
小来看见程凤台怎么去而复返,倒吸一口凉气,上前一步准备随时拉开商细蕊,害怕程凤台与来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不要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殃及鱼池。
商细蕊饶是再迟钝,也感觉到此刻气氛不对,讷讷放开男人,讷讷地站在那里,轻轻喊了一声二爷。
那男人笑盈盈应了一声:“哎!蕊官儿!”
同时,程凤台冷冷一哼:“恩……”
完了两人倏然对视一眼,都在想这王八蛋瞎答应个什么呢?昏天黑地的夜里,那男人先把程凤台认了出来,一惊之后,马上镇定,然后以一种用意不明的缓慢口吻,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不是上海来的程凤台程二爷嘛?”
程凤台再有钱也只是一介商贾,名气只在圈内传播,出了这个吃喝玩乐的圈子,就不知道有他这号人了。不像商细蕊,听戏的不听戏的都见了脸熟。程凤台半眯了眼睛望着男人回想。他作为一个南方人而言,个子已然不算矮的了,这男人比他还高了些,差不多和曹司令一个身量。长得也是高鼻鹰目,敞穿一件貂皮大衣,显得更为高大,一派富贵气度。应该说这样的人物相见以后不大容易令人忘怀,程凤台却是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您哪位?”
男人含着笑,慢声慢气道:“薛千山。”那态度仿佛是说出这个名字,程凤台就一定会如雷贯耳久仰大名。
程凤台倒是听到过这个名字,薛千山薛二爷,家业不小,老婆不少,四处做买卖也四处留情,会玩会花钱的一个商人老爷。但是有钱也好,会玩也好,在这一阶层的男人中间,都不算什么特别的。程凤台之所以熟悉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曾与薛千山的八姨太有过一段j□j。如今见着人本主,他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反而怒气腾腾地呷醋,真是欺人太甚。
程凤台既没表示久仰,薛千山只好笑道:“程二爷准是忘了,你我两年前在商会饭局上见过。那天程二爷好大的脾气,想必没有留心到旁人。”
程凤台隐约记得两年前在商会饭局上发的那场脾气,但还真没注意到当时陪坐的是哪些人物。不置可否相当冷淡地点点头敷衍一句,也没有在此与薛千山重新结交的意思。
那边商细蕊见这两人说上话冷落了自己,有点不甘心似的又低低喊了一声二爷。程凤台过去听见他喊二爷,心里就又热又甜。此刻听见他喊二爷,只有满腔的怒火和醋意:他倒是喊的哪一个二爷呢?之前在车子里听见的那几声叫唤,必然也是叫的薛二了。便朝屋里一扬下巴,厉声道:“进去!”
薛千山咂咂嘴:“程二爷,你可对他太凶了。”回头很亲热地说:“商老板先进屋坐坐,我和程二爷谈一谈。”说着和程凤台走到一片廊檐下站着抽烟。商细蕊则偷偷摸摸东转西转,转到屋后去偷听。他自以为藏得很好,但薛千山和程凤台都看见他这藏着脑袋露着腚的窘态了。薛千山呵呵一乐,低头点了支烟,给程凤台让了一支。程凤台推了他的,拿出自己的香烟来抽,斜眼觑着商细蕊的行迹,又好气又好笑,顿时就因为他的笨拙而心软了。小来在远处看着,也不禁要替商细蕊脸红,想想商细蕊做过的丢人的傻事反正也不差这一件了。最后心一横,回屋里呆着,随他们去闹腾。
程凤台只顾看着商细蕊的藏身之处,表情很不耐烦,然而眼睛里微微的笑意出卖了他,好像在等一个调皮的孩子败露踪迹之后,抓出来批评一顿的家长。
薛千山看了他一眼,忽然大声道:“薛某与商老板相识多年,是很喜欢商老板的,希望程二爷不要夺爱。”
程凤台一呆,没想到这家伙会这样开门见山,还是这样一副讨打的口气。商细蕊也一呆,心想薛二爷也喜欢我,程二爷也喜欢我,这不是要打架了吗?当然两个人因为喜欢他而打架这种事情,过去也不是没有过,商细蕊很爱看人为他打架,既是戏子的虚荣,也是一种孩子的顽皮。但是这一次参与争风吃醋的是程凤台,所以心里特别甜丝丝的,好玩的成分少,动心的成分多。
程凤台一扬眉毛,道:“薛二爷生意做得远,把商老板一撂两年,现在想起来,未免有点儿晚了。”
“怎么晚了?薛某与商老板相好在先,你才认识他几天。我对商老板可是一片痴心的!”
程凤台眼里凌光一炽。在他面前,居然还有人敢标榜对商细蕊的痴心。他对商细蕊痴心,可是把本性都转移了,守之以礼不图色相,整整两年陪伴身侧千依百顺。如果有一天,他能得到商细蕊的全部,那自然是好的。如果没有这一天,他照样肯为了商细蕊付出这么些时间和爱意。不为了j□j的厮守,不为了占据的深爱。这在一个男人而言不容易,在程凤台而言,是特别的不容易。他可以忽然大手笔地给他看起来可爱的女人一掷千金,不图什么,就是兴之所至,博伊一笑。钱不算什么要紧的。但是如果付出了许多时间和体贴,则是非得收回一些实质上的回报不可了。因此熟悉他的人,诸如范涟和老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