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什么人,看到与自己面容无二的尸体,心里都不会怎么好过。
贾无欺却是个意外,他东张西望,寻找着顶着自己这张脸的尸体,脸上挂着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若是看到相熟人的“尸体”,他还会好心地通知一下对方,比如这样:“嘿,兄弟,我刚看见你死在那儿了。”
被他通知的人都会十分殷勤地送他一个白眼,除了这位——
“多谢告知。”岳沉檀目光沉静,一声感谢说得郑重其事,发自肺腑。
“客气什么。”贾无欺哥俩好的拍了拍岳沉檀的肩膀。
“伍兄似乎对这些尸体很感兴趣?”岳沉檀状似不经意道。
“我是对他们的脸很感兴趣。”贾无欺搓搓手,“这脸上的手艺做得真不错。”
“哦?”岳沉檀眉头一剔,“伍兄的意思是,他们的脸被动过手脚?”
贾无欺嘿嘿一笑,看了岳沉檀一眼道:“岳兄,你这么着可是不厚道了。”
“此话怎讲?”岳沉檀好整以暇道。
“我对岳兄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岳兄对我,似乎并不是这样。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天下绝无可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些尸体若不是在脸上做了手脚,又怎么会和大伙撞了脸?我可不信岳兄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到。岳兄这么故意一问,难道是想试探我不成?”贾无欺斜眼看向岳沉檀。
“我并非存有试探之意,”岳沉檀面上一派波澜不兴,“方才一问,不过意在抛砖引玉罢了。”
“岳兄真是看得起我。”贾无欺懒懒一笑,“我不过是胡言乱语,哪里当得起珠玉之言。”
岳沉檀只是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兀自向长燃香下的尸体驶去。那些顶着各帮各派弟子的尸体,有的已经被心急手快的帮众撕掉了脸上那层面具,露出了真实的面目——那是一张张陌生的脸,不要说认识,就连见都没人见过。
脸上的端倪被人识破,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些尸体穿着打扮上也有问题。这些尸体的头发被人一把抓下,光秃秃的头顶上露出了一个个戒疤。
“这些人,难道都是——和尚?!”
此话一出,不少人大吃一惊,忙掀开手边尸体的头发查看,果不其然,这些尸体脑袋上顶的头发都不属于他们自己,他们真正的身份,是顶着戒疤的出家人。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出家人?”众人纷纷疑惑道。
“有可能是六凡寺的僧人。”索卢峥沉声道,“这山中种种古怪,皆与六凡寺脱不了干系。可六凡寺住持无忧大师德望远扬,若他坐镇寺中,定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索卢大人的意思是……”李吞滔凑到跟前,出声道,“这六凡寺中,也出了事?”
“极有可能。”索卢峥说着,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一张面具,冲着阳光看了一眼道,“况这面具制作精良,定然出自大家之手,如今这幕后之人故意把这一张张面具曝露在我们面前,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可否将面具借我一看?”岳沉檀开口道。
“自然。”
索卢峥将面具递给岳沉檀,岳沉檀转手就递到贾无欺面前:“拿着。”
贾无欺接过面具塞进怀里,也不言谢,只笑嘻嘻道:“知我者,岳兄也。”
“是么。”岳沉檀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能够听见。
众人在这荒漠之上行走数里,热风越刮越急,长燃香如排箫一般,发出阵阵轰鸣,不停在人耳边鼓噪。有内力较弱者,此刻已经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不知是因气温太高还是身体太累。
目无点翠的荒原上,一座巨大的石壁扎根于沙砾中,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而那石壁之上,自然是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艳丽佛画。
佛画色彩艳丽,笔触精细,所画的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石壁之上,密密麻麻地画着形态各异的恶鬼。有的腹大如斗四肢却骨瘦如柴,有的喉咙喷火头部流脓。有的饥肠辘辘却无法进食,有的衣不蔽体却地处寒天冻地。有的在啃啮自己身上的皮肉,有的在吸食脓尿粪便。
佛画中,这些恶鬼们承受着冷、热、饥、渴、疲累不堪等种种痛楚,挣扎煎熬,不得解脱。这就是六道之中的饿鬼道。
然而最令人汗毛竖起的,并不是饿鬼道的惨烈景象。
岳沉檀驶到石壁前,在佛画上几处地方轻轻一拂,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佛画上那些痛苦的恶鬼,还有另一张脸——有的濒临冻死却咧嘴狂笑,有的奄奄一息却涎眉邓眼,有的趴在泥泞中勾唇一笑,有的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手指。
身处饿鬼道,却毫无痛苦狰狞之神色,反倒怡然自得好不快活。如此诡异之情状,恐怕才是真正的恶鬼。
第五十回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佛画上时,贾无欺却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慢慢退出,走到了一边。他有意控制着与人群的距离,不至于太远被人一眼看到,也不至于太近就让人察觉异样。
烈日黄沙中,一个不大的阴影从贾无欺头顶划过。眨眼之间,贾无欺手中已多了一个锦囊。他手掌一反一覆,锦囊就消失在了宽大的衣袖间,手掌中只躺着一张薄薄的字条。
看到字条上的一行字,贾无欺眸光微闪,随即将字条握成一团,塞入口中,咽了下去。等他转过身,重新走回人群时,却发现岳沉檀似乎不经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