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小事,孟德大人何须过问在下?”燕清眉眼弯弯,毫不迟疑道:“自是不胜荣幸。”
另一个匣子就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案上,荀彧的眼皮猛然一跳。
燕清这一招礼尚往来,不可谓不毒辣,偏偏与他当初谋划的离间计同出一源。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之计策,本意是要让吕布与其离心;而燕清之谋,并非要动摇主公对他的信任,却是让他于军中地位尴尬,举步维艰。
他较燕清遇此计时的处境还更为不妙,因主公尚在座上,不遇问责,就不便起身辩白。
送予曹操的匣子与送给荀彧的,里头所装着的内容,本质上并没什么区别,皆是聚豫州目前所发展出的最上等的造纸术与印刷术的精粹为一体的几本典籍。
这时虽有了纸张,却因成本过高,着墨力太差,暂未普及使用,关于文书类的记载,更多是依赖于传统的竹简等物。
曹操一见这几本薄薄的书,就知道它所象征的远大意义,面容一肃,拿起细细翻阅一番,又稍稍捻了捻,大叹此物巧夺天工:“不知这些个宝物,重光是从何寻来的?”
燕清正要作答,曹操正巧翻开了被放在最底下的那本《诗经》,见着那熟悉的字迹,立即认出是他之子房荀文若的,不由得大吃一惊:“文若快看,这可是你所写下的?”
见主公难得失态,荀彧不明所以地凑近一看,结果对那轻薄光滑的雪白纸张,他固然陌生得很,可上头清晰印着的那字迹的的确确是属于他自己的,也惊了一跳:“竟是拓印之术?”
燕清笑道:“文若好眼力!此法名为印刷,与拓印有异曲同工之妙,倒也不算认错。此《诗经》是因清甚爱文若之优美笔法,方着人摹了竹简上的字迹,再印制成册,盼你莫怪才是。”
荀彧:“……”
怪有用吗?
你似乎印都印完了。
曹操对此爱不释手,问道:“不知此物造价几何?”
燕清却是敝帚自珍,在时机成熟前,不欲售于外人,便报了个虽较真实成本要高上十数倍,却依然比目前最好的左伯纸要低上不少的价格。
一听造价不菲,曹操唯有熄了大肆购入的心,将书册合上,命人妥善收好。
又闻燕清轻咳一声,面露羞涩道:“清此回亦带来拙作几篇,自比文若不得,实乃存了私心,盼得些点评,不知可否?”
荀彧心中警铃大作,曹操却已爽快应了,还招呼他也一起,无可奈何下,只有也起身好去一观。
却见那字体极新颖罕见,形体方正,笔画平直,紧密挨在一起,也显严密整齐,不禁咦了一声。
燕清就等着他这句咦,闻言好奇道:“不知文若认为如何?”
荀彧真心有些诧异,便道:“彧有一友,姓钟名繇,现任黄门侍郎。素来爱舞文弄墨,亦于此道颇有造诣,其书自成一家,若飞鸿戏海,舞鹤游天。观重光此作,点画之间,倒与其极为相似。”
当然会相似了。
荀彧只当是巧合,殊不知燕清幼时就是用楷书帖子练的书法,称不上得了几分精髓,取巧却绰绰有余,来一发抛砖引玉,自然就顺利与楷书的开山鼻祖撞了个字体。
第36章 目标达成
砖已抛出,碧玉乍现,燕清自然而然地就通过各种暗示明示,从荀彧手中得来了一封亲笔写成的介绍书,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入袖中。
荀彧见他眼角眉梢皆是喜色,显是夙愿达成的心满意足,心中不安之感更甚,直觉自己似是做了件天大的错事一般。
待到夜深宴毕,众人回帐,曹操即刻召了随军幕僚中最得他倚重的戏志才、陈宫、程昱与荀彧四人过去问策。
人一到齐,曹操并不绕弯子,直接就道:“不知诸位军师认为,重光之所以非得亲来一趟,又特送了批解我军燃眉之急的粮草,目的究竟会是什么?”
他虽是同时问三个人,目光却一直看着与燕清打交道、或是交锋最多的荀彧,荀彧无奈地一揖,道:“此人聪明渊深,又极擅玩弄心机,文若才疏学浅,无法窥透其图谋,只隐有猜测。”
曹操抚髯,沉吟片刻后颔首道:“请文若赐教。”
荀彧斟酌了会儿,道:“素闻重光智计百出,喜谋定后动,从不在无谓之事上白费功夫,更遑论他对此行乃是筹谋已久?依彧之见,怕是因豫州之况蒸蒸日上,吕奉先手下却稀缺可用之才,他于举荐人才一道颇为精通,识人辨人入骨三分分毫不差,哪有对此无人可用的窘境坐视不理的道理?这么看来,他亲备的这两份礼,怕是极有深意。”
曹操恍然:“莫不是相中元常(钟繇表字)之才,赠墨宝、求点评不过为引,欲劳文若为其引荐,好收录对方为真?”
荀彧颔首道:“主公睿智。”
曹操蹙眉:“操曾听文若赞元常长于谋略,德高持重,为人忠义,如今亦在陛下身畔深受信任,担任重责,恐不能为我所用。那重光固然有绝世辩才,又怎说得动一心护卫汉室的此人,以至于转投吕奉先麾下,为其效力?”
荀彧苦笑道:“主公莫不是忘了,吕奉先手里尚且握着救驾之功?若是对其心怀感激的当今圣上知晓爱卿所求,怕是当即就赐下金口玉言,那元常岂有不从之理,唯有应命出任一途。”
说到这,荀彧稍作停顿,转而问自进来后就一言不发,兀自凝思的戏志才道:“不知志才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