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小福子,我还真不是做不了个皇帝啊。”宋映辉抿起嘴唇来忍住笑意,他看着张福海有点迷惑的表情,收敛了所有的笑意。
“就算是这样,朕还是不想再受制于人。”
今夜月深雾更浓,在这两人的身后,环星阁四周环绕着闪耀着光辉的明夜石,浮云遮不住。
第十章
昨夜从环星阁回昱央宫的路上,宋映辉是拉着张福海陪着他一路走下来的。抬着步辇的小宦官们不知所措地跟在宋映辉的身后,他们就算胆子天大也不敢走在皇帝前面,而刚刚上任的吴盛德年岁本来就不小了,一路走着实在是辛苦得不得了,但宋映辉不上步辇,他自然也不能上他的轿子。
宋映辉也察觉到了吴盛德有些气喘吁吁,他让吴盛德先乘轿回昱央宫去,可是吴盛德哪里敢,只能赔着笑说:“奴才没事的。”既然他这么说,宋映辉也就心安理地带着张福海溜达起来。
宽宽阔阔一条大道,前面走着金光闪闪的宋映辉,他身后跟着张福海,再之后就是胖成满月形的吴盛德和一顶空步辇、两顶空轿子。时有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偷偷多看上几眼,心里奇怪得很。
在北苑外说的话题自然是不能再继续了,这哪怕是脑子里还缺根筋儿的宋映辉也是知道的。不过他就是想跟张福海说说话,在这皇城之中曾经陪伴他最久的三个人,一是远在怀山郡的怀山长公主,二是尹太后派来的女官浣溪姑姑,三就是不久前驾鹤而去的杜堂生了,若是再往后算,这第四人就是张福海。
对于皇姐,宋映辉自然是什么话都愿意同她讲的,可最近怀山长公主并未入宫,而那浣溪姑姑,只不过是一同在昱央宫的屋檐下罢了,没什么要多说的。约莫是因为年岁相近吧,宋映辉对张福海十分亲近,张福海本也是不多嘴不多舌之人,即便是没有忠心,宋映辉也相信他不会有害人之心。
难得有悠闲地走在路上的机会,尽管天不是很澄澈,宋映辉还是兴致勃勃地给张福海讲起观星的事情来。传说有能者精通观星之术,天下大势,成败兴亡皆可得之,其中之佼佼者更是闭目亦可见星辰。当然,宋映辉只是普通的观星而已,或许“观星之术”这种事他是听也没听过的。
宋映辉是晚膳后才起驾去往环星阁的,一路慢慢悠悠再从环星阁走回昱央宫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连皇城中的灯都已被夜风吹熄了好几盏。张福海倒是无碍,宋映辉自己却觉得腿脚有些酸痛,哪怕是这样,回到寝宫之后他也不肯入睡,翻来覆去地想着今天和张福海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造化”和“强求不得”更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在这六个字后面隐隐浮现的还有自己捏着贺稳的下巴冲他发脾气的样子,宋映辉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的这个画面在他眼前过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让他想为自己的冲动和愚蠢抱着枕头哭。
这下子,果真是要看造化了。
可是,造化弄人啊。
翌日,宋映辉居然比平常还早起上了很久,他伸展了一下腰身,觉得精神还不错,只是腿上的酸痛更甚。忍着这种感觉,坚持着像个老者一样缓慢地打完一套拳法,宋映辉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泡进了御池中,暖洋洋的水似乎连酸痛都带走了几分。
待贺稳来到的时候,宋映辉早已重新梳洗完毕,坐在流渊阁里读起了书。他之前并不是没有自己读过一些书,只不过那时没有人教他,自己兴趣也不在此,草草翻过而已。虽然说如今的宋映辉不见得对读书有什么兴致,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要多一点见识才行。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样的话没人说给宋映辉听过,况且无论是黄金屋还是颜如玉,他什么也不缺,只是宋映辉想想自己见过的那些有大才干、大智慧的人,尹沉婴这种读书人且不说,无论是陆不然这样的武将还是太皇太后、尹太后及怀山长公主这般女流之辈,无一不是提笔能弄墨的。
再者,贺稳也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宋映辉想自己多读上些书的话,也许能更接近贺稳一点。若是真如张福海所言一般,贺稳能将这些看在眼里,总是比单凭造化要好的。
初次勤勉读书的宋映辉面对上贺稳,虽然因为想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而在心里觉得尴尬异常,但是他还是横下一条心来,从书中抬起头来跟贺稳笑着打了个招呼:“贺夫子,早。”
“参见陛下。”比起心里纠结得不得了的宋映辉,贺稳倒是坦然,不知他心里在怎么想突然变得不太一样的宋映辉,至少面上很平静,与平时无异。
宋映辉抬手摸了摸鼻子,他有些在意贺稳是如何作想的,不过又不能问出口,颇有些干着急的意思。让吴盛德去叫早膳来,宋映辉面对着贺稳坐下,贺稳的视线立刻向下挪了几分,停在他面前的茶杯上,然后一动也不动。以前都是贺稳先在流渊阁等着宋映辉来的,这是两人头一次单独呆在一张桌子上,宋映辉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以前是如何跟贺稳相对无言而不觉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