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三儿瞄了眼许由是,会意,哈着腰拍了几下自己的嘴。
知道他每日都要睡上半个多时辰的午觉,把许由是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床上,帮他脱了官靴,解了衣服,这才最后把被子盖上,动作轻缓之至,生怕不小心弄痛了他的手臂。事后回想,裴铭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自己一介武将,向来是不拘小节,怎面对许由是便如此小心,若是给自己的兄弟们看到,免不得会被嘲笑一句“婆妈”。
他在床沿上坐下,看着许由是的睡颜,只见他眉目沉静,早已不复方才生气发火时的模样。这时候,裴铭忽然看见,许由是锁骨处似是有一道挺深的伤疤,以前从未看见过,只记得他小时候应该是没有,后来再次相逢,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大概是那几年战火燎原,许由是与家人颠沛流离间,不小心弄伤的吧。乱世之中,谁身上没点疤。
想到这里,裴铭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腰际,笑了笑。
鲜少见他这般安宁,裴铭便看他看得久了些。也许连许由是自己也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嘴唇微嘟,堂堂一名男儿,竟稍稍显出几分婴儿的憨态来,叫裴铭觉得煞是可爱,只忍不住想伸出手去碰一下。
“主子……”盛三儿在门口轻声唤道。
裴铭的手一颤,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反身把门带上,问道:“什么事?”
盛三儿道:“丞相府差人来请了。”
裴铭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耐烦起来,而后又想起了魏丞相家的小姐,一时心情又有些复杂,思忖了一会儿,他说:“我这便去,你在家里操持着,若许大人醒了,就遣个人送他回府。”
说到这儿,又想起什么来,嘱咐道:“顺便把府里的程大人前几天送的字画送给他,他喜欢这些。”
“哎,好嘞。”盛三儿应道。
其实,裴铭走了后不久,许由是便醒了,午觉本来就睡不久,加之窗外几只鸟聒噪得不行,吵得他心里烦躁,被子一掀便坐了起来。
“周宁!”
午觉睡得人迷糊,恍然之间还以为是在自己府上,许由是按按额头,喊道。
听得门内动静,盛三儿在门外喊道:“许大人醒了,洗漱水已经备好了,要不请丫头们送进去?”
许由是一愣:“盛三儿?”
“哎,是奴才。”
他这才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并非是自己屋里的陈设,屋角那儿横架着一把赤红色的长刀,那是裴铭的“腾蛟刀”。
原来自己是在裴铭的府上。
“许大人,奴才能进去么?”
许由是整了整衣冠,穿上鞋后,“嗯”了一声。接着,丫鬟们端着痰盂、脸盆,捧着毛巾依次,最后一个跟着盛三儿。
“裴……”擦过脸后,许由是顿了一下,问道,“你家主子呢?”
盛三儿笑道:“丞相府差人来请了,这会子估计还在路上呢。”
许由是默默看着窗缝间透进的一缕光:“哦,是这样。”
盛三儿招了招手,另有丫鬟抱着几轴书画走了过来,他说:“主子说了,这里有些书画,若是许大人不嫌弃,便送与您赏玩。”
许由是的语气不咸不淡:“我手臂受了伤,怕是不方便拿,算了吧。”
盛三儿一愣:“啊?这……”
“告诉你家主子,我回去了。”许由是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一只手臂因为受伤吊在胸前,走出门去。
盛三儿跟在后面:“许大人,您这……奴才……奴才找人送您回去。”
走到门口,许由是另一只手一拦,拦住了盛三儿,一低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
盛三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大人执意如此,奴才只好……”
他没应声,一人独自走下府前的台阶,盛三儿看着他一人,在街角拐个弯便瞧不见了,砸了砸嘴,半天,还是那句:“读书人啊……”
天色一分分沉下来,京城的万家灯火亮起来,在城楼上看,大有欲与星辉争光之意。这一亮,便亮到了除夕之夜,还没有到凌晨,京城四处只有孩童们玩着的零散的鞭炮声,街上无人,白日里城里的一富商施济,就连乞丐都每人拿着几个馒头去城郊的破庙里一起过年了。
宫墙之内,眺望塔上的守卫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轮番守着岗。但他们的耳中,还是能听到宫内传来的器乐之声,虽有一墙之隔,宫内宫外却都是一派欢乐祥和之景。
皇上于宫中设宴,宴请了各个王爷和王妃,先帝共有十四子,早夭四位,两位尚在前线,一位不喜宫廷生活,云游四海去了,还有一位称病未至,故今日夜宴之上只有六位王爷。另外还有三位公主,两位和亲在外,只有一位颐和公主在场。剩下的,便是六宫嫔妃,皇后坐在仲仪身侧,皇后父亲乃是先帝亲封的战疆大将军,两朝元老,所以仲仪一登基,便顺理成章地封了皇后。
乐师奏乐,舞姬献舞,筵席之间,觥筹交错,祝词不断。
其实仲仪与今日到场的王爷之间,关系并不十分好,尤其是原四皇子,现如今的襄宁王琰元,当年二人曾为皇储之位明争暗斗长达三年之久,最终以琰元主动认输为终。
既已都认输了,仲仪自然不愿落下一个残杀手足的罪名,登基之后看似宽宏地封了琰元襄宁王之位。可另一边,下场最凄惨的莫过于四皇子党的首领,楚楼的父亲楚衡天,一夜之间首级被人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