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一夜,再次走进苏妈妈的小院,徐天海就被这种看不见的奇妙轻轻攫住了。他没想过再来,可真的站在那棵紫丁香树旁,望着葡萄架下拥着石桌石凳剥着海瓜子的苏妈妈,他就知道没有什么第一次,也无所谓再来,站在这四方的小院中,好像是天经地义由来已久的事,起初那点局促不安,一瞬间也随之消弭了。
“先吃点东西,然后换洗一下睡个好觉,我家是太阳能,这会儿水不是很热,我去烧点。”苏湛有条不紊地说。
徐天海调整了一下顺序:“还是先洗澡吧。”
“成!”
徐天海只从包里掏出一把牙刷,其他居家旅游必备物品一概没有,苏湛不禁叹道:“大叔,您还真是一把牙刷闯天涯啊。”
“我以为我现在早就到家了。”徐天海的逃离计划原本就不长命。
微微一笑,苏湛点点头,似乎很理解,很明白,徐天海忽然一阵轻松,心情莫名地好转起来,于是放胆要求着:
“我没毛巾。”
“没事,用我的。”
“也没浴液。”
“用我的。”
“洗发水。”
“用我的。”
“内裤……”
“用我的。”
……!!!
……你……真没带吗?”
“我想说,内裤就不用了。”徐天海居然颇诡异地一笑,看着苏湛中了葵花点穴手的样子,心情更愉悦了。
苏湛望着徐天海很舒心地接过苏妈妈递上的那套洗漱用品,内心独白无人知晓:大叔,拜托,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天真活泼的气质,你开玩笑的样子比你发飙的时候还……慎人!
“等等!”苏湛唤住了正要进入架着太阳能小板房的徐天海。
心里一跳,不会还给搓搓背吧?想想就……龌龊!徐天海心里的小人对着自己做了个很鄙视的手势。
男人真的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物种吗?其实不是,冤枉他们了,他们只是偶尔会思考下半身那点事,频率多了,那玩意自然就不老实了,还好,我们的徐爷只是偶尔的,偷偷的,自娱自乐地偏离纯洁大道那么一小会儿,大部分时光还是很守“妇道”的。
一层层保鲜膜被细心地缠绕在纱布上,苏湛托着徐天海的胳膊:“别沾水,洗完帮你换药,包的还没我好。”
看,有天使的地方自然就被光照了,徐天海的心里一片圣洁。
初升的暖阳照着男孩并不白皙却很健康的肤色上,涂了层蜜汁似的,连个汗毛孔都难见,面上也带着一宿未眠的倦意。他唱完了歌,去了哪里?好像记得去过医院,然后警局,只是为了哥们义气吗?没有沈欢,他还会去吗?只有沈欢呢,会去吗?
徐天海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神情又黯淡下来。
没有带按摩的豪华浴缸,没有做工精良的雕花瓷砖,也没有意大利进口的多功能喷洒,有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白墙围水泥地塑料喷头,干净、整洁,水果然有点凉,一个带着热气的暖水壶放在镜台上,苏湛说,用热水洗头免得受了风。
包里只剩下仅有的一套换洗的短袖衫运动裤,一小瓶药,还有一盒不离不弃的发蜡,徐天海的家当都在这里了。
洗干净了,人也舒爽,坐在石桌旁,徐天海狼吞虎咽地将苏妈妈的饭菜再次扫光,没了最初的矜持吃饭就是香,不过呢……还真是有点别扭,对面的苏湛痴呆呆地望着,一言不发。
湿漉漉的头发有点自来卷,松散在宽宽的额前,浓黑的眉毛一不满意就轻轻地蹙起,陡直的鼻梁,微薄的双唇,好像对什么都有点挑剔,尤其是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心事难猜,看谁都不冷不热的,却又掩藏不住一瞬即逝的无措。这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事情吗?若没有,这份感觉从何谈起?若有,他吃着妈妈的饭菜,坐在这个小院中,为什么连一丝的眷念都没有?
这小子干嘛老用这种惹人犯罪的眼神盯着自己?徐天海故作不见,心里的小鼓槌却没停,扑通扑通地敲着。
“沈欢刚才来过电话,账户开好了,中行的,已经给你的朋友发过去了。”苏湛收起目光,沉沉地说。
“嗯。”
“其实沈欢这人挺不错的,就是有时爱开个玩笑。”
“嗯。”
“他挺愧疚的,也不想出这样的事。”
“嗯。”
“你……”
“你今天不用去海边了吗?”徐天海忽然问。
“噢,我下午去。”
“噢,耽误你做生意了。”
“没有,我也想补个觉。”
“……”徐天海放下碗筷,掏出手帕抹了抹嘴,想起什么,瞟了眼对面的人,果然,苏湛的眼珠随着手帕骨碌转着。
收起手帕,徐天海有点没好气地:“你看什么?”
做天使不难,难的是做一辈子天使,苏湛的贝壳齿又闪着顽劣的光芒:“大叔,其实……现在的发型更适合你,嗯,衣服的颜色可以再亮点,既然来了海边,换双沙滩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