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皇帝在大明宫中待腻了,便去西内苑散心,皇帝在杏园之中坐了一会儿,看着南边只有一墙之隔的东宫,重重的叹了口气。到是又想起了昭文太子,想着昭文太子若是尚在,就快到加冠之年,朝中诸事,恐怕早已不必让皇帝费心,又哪里会有立嫡这些事情。
想到太子便不觉想到裴后。皇帝对这位发妻已经无太多印像。只记得是个极其骄傲的女子,当年被先帝钦点为太子妃,嫁入东宫,洞房之夜却是不苟言笑,半句讨好的话也不会说。大抵男人喜欢的都是善解人意又温柔娴静的女人,而裴后这冰冷孤傲的样子,让那时皇帝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而当年裴后遭人陷害,皇帝问她可有什么要辩解,她却从头至尾只是一句冷冰冰的“臣妾没有做。”这副态度到真是把皇帝惹怒了,借此废了她的后位,打入了冷宫,即便如此却仍不见她求饶,安定的在冷宫一住便是十年。
“裴后现在在什么地方。”皇帝问身边的内侍。
“回皇上,还住在太极宫的临湖殿中。”
皇帝还未到临湖殿,便在北海边见到了裴后。
正值初秋,北海的青莲已经凋谢了,水面上只剩下些许莲叶。湖岸边桃花已经谢了,但桂花却开的正浓,香气袭人。裴后和李承勋正在北海边的水榭中下棋。虽说已经学了三年,李承勋的棋艺越来越有长进,却仍不是裴后的对手。偏偏每次对弈,裴后都不会让他,三年之间,李承勋连半子都不曾赢过。
今日这一局,裴后与李承勋已经下了一个时辰了,李承勋食指与中指夹着白子,停在棋盘之上,犹豫多时,仍不知该如何落子。
裴后剥着手中的石榴,之后将一把石榴粒递到李承勋嘴边,李承勋一口吃了下去,朝裴后笑了笑,便又开始沉思。
自上元节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便越来越情同母子,裴后执意让李承勋称自己母后,说这是宫中的规矩,李承勋便听从她的话,改了口。
皇帝是从李承勋身后走进水榭的,裴后最初也没注意到,等皇帝走近了,先是一愣,而后正想起身行礼,却被皇帝一个手势制止了。
看着棋盘,皇帝抬手指着其中一处,说道:“落子在这儿。”
李承勋头也不抬的接道:“落在那里就真是入了母后的圈套了。”
皇帝细看了一下,果然那一点乍看可以快连成一气,可是黑子若是再落到右上角,白子中的十几颗便会立刻成了无气之子,本来势均力敌的棋阵便会被打破。
李承勋又想了一会儿,将白子落下,而后抬头,得意的向裴后笑了笑。这一步竟然寻到了裴后隐藏极深的一路棋,生生的将棋路给切断了。
裴后似是对李承勋的这一步很满意,从容的落下一子,没有丝毫的停顿。
裴后曾经师从大唐第一国手顾怀卿,棋艺高超,未入宫前在国手之中便小有名气。最后,李承勋还是输了,不过这次李承勋活了十七子,较之以往被杀的一子不剩要好许多。等数完了棋李承勋松了口气,便拿起桌角半个石榴准备接着吃,这时才忽然想到,刚刚在一旁开口说话的人是谁?一转身,却见皇帝正站在自己身后,皱着双眉研究刚刚的棋局。
李承勋忙站起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此时裴后也站起了身,行了礼。
因为李承勋这一声,到把皇帝的沉思给打断了。皇帝点点头,便坐到了李承勋的位子上,并示意皇后坐下。
大唐自高祖皇帝以来,历代皇帝都有下围棋的爱好,朝廷专门设了“棋待诏”的职位,一为陪皇帝下棋,二为著书立说弘扬棋道。睿宗皇帝刚刚看了半局棋,最初惊叹李承勋小小年纪已有如此棋艺,但还未看看清棋局,李承勋便已经铩羽而归,被杀的只剩十几子。如今细看这盘棋,才觉的黑子果然是布局精秒,恐怕是翰林院的那些棋博士,也难有几个赢得了裴后。
“朕未曾料到,皇后与二郎的感情如此之好。”皇帝看着皇后,意味深长的说道。
皇后恭敬的答道:“臣妾与二殿下住的近,便因此常来北海切磋棋艺。”
皇帝轻轻的笑了笑,转过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李承勋,此刻李承勋正低着头,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只是手中还紧紧拿着那半块石榴,小心谨慎的样子到与皇帝印象中的没有什么差别。
皇帝又与裴后闲聊了几句,不知为何竟不觉得裴后性格冷淡孤傲。相反却觉得她的行为举止,皆是大家风范,言谈之间便能觉察到她的渊博,到真是当得起长安第一才女的称号。
皇帝并未坐多久,便离开了北海。待皇帝离开后,李承勋便如往常一样,送裴后回临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