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张文山说,“当然是巨大的压力。你知道人的心理是很脆弱的,程鸢也不例外。”
你知道人的心理是很脆弱的,程鸢也不例外。
你知道。
肖重云,你当然知道人的心理很脆弱。
切肤体会。
临近春节,数九寒天,肖重云店子里修得办半好不坏的取暖器并不能保证舒适的室温,但是程鸢的单身寓所内,依旧温暖如春。
客厅非常空旷,沙发各种毛毯堆得很暖和,然而躺在沙发上的女子,手依旧在颤抖。
手上只拿了一支很轻的香水的小样,刚从调香室带回来。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压力。
程鸢在家有一套私人调香设备,不亚于专业工作室,只是因为自身敬业,长驻公司,因此家里的东西反而没用。这次,所有的调香工具都摆在面前的沙发上,月光中玻璃容器晶莹剔透。
压力。
看不见的压力。
任何创香都是从仿香开始的。“忧郁”,lheurebleue,她记得这款香水的气息,当初在法国时也曾做过充足的功课,然而第一次的样品有略微偏差。
那时张文山正好路过实验室,忽然转进来,狭起眼睛,问:“程小姐,你的团队现在应该专注于lheurebleue的仿香,竟然这么有空闲研究其他东西呀?”
程鸢有些茫然:“这是‘忧郁’的初样。”
“你管它叫‘忧郁’的初样?”张文山笑了,“这么重的佛手柑香气,我还以为是地摊货,哪里和娇兰搭上边?”
雅舍的董事长就这么笑了笑,走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分量截然不同。
程鸢走到现在这一步,靠的是才华,和出身。她的出身是一把伞,将这个女孩子好好的遮在里面,让她慢慢长大,心思敏感,察言观色,但始终是漫画里躲在荷叶下避雨的小女孩,不擅工于心计。
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意味着张文山那句风向标一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那时公司里已经有很多人说,程小姐能是精英调香师,都是靠的背景。你看,她仿“忧郁”,仿得一塌糊涂。新交上来的香水作品,也一塌糊涂,在公司内部的评审会上被当众驳回……张总和程家是不是有矛盾了?当然程家在雅舍有势力,但是毕竟谁是老板?
有时候被驳斥得多了,就以为自己真的不行。
本来只是仿香中微小的失误,最终一次一次矫枉过正,差之千里。
最后一次月度评审会上,甚至有人委婉的提出来:“既然程小姐最近状态不佳,不如休息一段时间?”
张文山就在会议上,坐在长桌的尽头,批评了这位冒失的同事:“程小姐自然有办法证明她的实力,毕竟是巴黎留学回来的精英。国外回来就是不一样,想想当年舍弟重云,只可惜天妒英才。”
“要是这次和lotus的挑战,程小姐赢了,你得道歉。”张文山转过头去看脸色苍白的程鸢,“要是输了,当然我们只能请你修养一段时间了。就算是你,小鸢妹妹,我也不念私情的。”
身下会议室垫绒的椅子突然显得冰冷坚硬,坐在上面,在众人的目光中,就像受刑一样。程鸢迎上逆光中那双阴冷冷的眼睛,尽量笑得轻巧自如:“谢谢,我会尽力。”
她也曾勇敢的私下拦住了张文山,问:“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猜猜?”
“因为你怀疑我帮你,藏肖重云?”
“给我找他的路设置重重障碍。”
正好有员工路过,程鸢走过去,小鸟依人一般站在张文山的旁边,甜甜笑了笑,声音压得很低:“你活该一辈子找不到他。”
话放出去了,可是程鸢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仿香的状态。
她是一只玻璃花瓶,用自身的脆弱,撑起表面上的坚硬。
经不起碰撞。
最终还是给肖重云发了短信。
这个号码是上次他联系自己时留下的,自己曾经联系过,但是对方一次都没有回应。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换了号码,不知道他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
新人秀上曾经有一位叫张松的选手,误打误撞调制出了循环结构香水,她害怕这后面牵扯出肖重云,挡在前面使用了一个否决权,让小鬼退出比赛。可是从开赛到现在,年轻调香师身后也没有爆出什么东西。甚至这一次的“忧郁”仿香,他还还代表lotus,和自己决战。能调制出类似“轮回”结构香水的人,必定是天才,实话说,程鸢并不对自己获胜抱有多大希望。
当然,她对肖重云回短信,也没有抱过希望。
只是给自己的情绪,找一个令人安心的抒发方式。
短信回来,是第二天早上。
她还躺在沙发上,从凌乱的衣服和毯子中起身,赤脚踩过有地暖的地板取手机。
开机的第一条短信,只有一行字:
看你的邮箱——爱你的重云哥哥。
程鸢打开邮箱,看到了一封陌生邮件。
打开附件,是“忧郁”的仿香配方,一字一句,每一个化学方程式都非常详细。
邮件的署名是:爱你的重云哥哥看俖尐說論壇(看不懂可以发短信问我啊。ps什么时候带妹夫给我看?)
蓝屏的电脑已经被小鬼修好了,肖重云发过邮件后,上了msn。
点开一个联系人:“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