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随堂太监张禄笑嘻嘻的过来取今日的文书,见到卫泠,眼前一亮,撇下众人赶紧上来问安,堆着笑道:“侯爷可回来了,奴才给侯爷请安!”一面从小太监手上接过一叠折子,一面把腰弯的再低点:“皇上前儿还念叨呢,这不,劳动侯爷走一趟撷芳园,一块儿把折子给带去?”口吻谦卑却不容反驳。中书省大大小小官员们听在耳朵里,却个个面色如常,似乎毫不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
卫泠垂下眼,迅速判断这要求定是出自皇帝。当下心中一紧,面上却微笑道:“公公快别多礼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张禄笑的跟弥勒佛一样:“谢侯爷体恤,奴才这就吩咐人给您备车。”
“不用麻烦啦,个把时辰的路,就日常送折子的官车好了,公公不介意我跟你挤一回吧?”
“我的爷,您就别为难奴才啦。”张禄有些夸张的苦起脸,“奴才这颗脑袋,还想留着多伺候主子们几年呐!”
话说到这份上,卫泠只得苦涩的笑笑,听之任之了。
撷芳园坐落于京城北郊,是座极精致的皇家度假园林,布置走的是江南一脉,从嶙峋太湖石到秀丽湘妃竹,随处可见精雕细琢的匠心。
皇帝这次谁也没带,自个儿住了过来,只道清心。
卫泠战战兢兢的捧着折子跪上坚硬的地砖,书房门吱呀一声在背后关上了。他瞬间觉得头顶有些发毛。
许久许久,上头都没有声音。卫泠不敢抬头,只觉头越来越沉,不由重重咬一下嘴唇,企图用刺痛让自己维持清醒。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皇帝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面无表情低头只管看书。卫泠渐渐觉得膝盖上仿佛被千万根针细细刺戳,又仿佛千万只蚂蚁同时爬过,头一阵一阵发昏,眼前地砖上图案开始模糊变形,举着折子的手臂也开始瑟瑟发抖。他终于支持不住,有些胆怯有些难堪的小声开口:“皇上……”
半晌,皇帝啪的一声轻轻把书丢到桌上,冷冷道:“知道回来了?”
卫泠实在撑不住了,干脆伏下`身,顺势把折子放到地上,额头磕上清凉的地面,稍微舒服了一点,缓缓道:“臣惶恐。”
“惶恐?”皇帝轻巧的笑了一声,“怕是乐不思蜀吧?”
卫泠闭上眼,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干脆赌气不出声。
皇帝更加不高兴了。脚步声慢慢移近,一抹明黄色停留在眼前。卫泠把身体伏的更低点。
忽然,一股大力把他整个人拖了起来,皇帝英俊而略扭曲的脸迫在眼前:“怎么不说话了?”
卫泠面色苍白的像纸一样,眼前一黑,直接在他手里软了下去。
“传御医!”看着臂弯里昏厥过去的小美人,皇帝脸色发青,杀人的心都有了。
李彤出身医学世家,在太医院兢兢业业供职近二十年,是老资格的院判了,经手过无数贵人的脉象,这次皇帝出来消夏,便是他随驾伺候。
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德亲自一路小跑着来抓他,李院判很受了些惊吓:“莫不是皇上哪里不适?”
“安乐侯晕过去了!”张德一跺脚,拖住他就走,“快些,皇上正发怒呢!小福子,替李大人拿着药箱,快!”
三步并两步,气喘吁吁的奔到皇帝下榻的养怡居,宫女太监来回奔忙,却一丝儿杂音都不闻。安乐侯双眼紧闭躺在皇帝的龙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李院判忙上前跪下行礼。
“行了,赶紧诊治吧。”皇帝板着脸,沉声吩咐道。
李彤弯着腰,小心翼翼上来跪到榻前,轻手轻脚拉起了卫泠的衣袖准备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