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蹙了蹙眉,“朕搁下京里机务出来,自然是有要事。这个不与你相干。”顿了顿,又道,“朕一路轻装从简,并没叫地方官来见驾,本就有微服的意思,不怪你不知道。”
这就是不苛责他没接驾之罪了?容与微微松一口气,转念想到他要和自己一道去苏州,原本轻松写意的一场出游,瞬间又变成了小心翼翼的陪同。自在肯定是没有了,他无声一叹,果真是伺候人的命,享福偷懒大概是跟他无缘了。
“先前说起苏州,脸上还松快些。这会子听见朕要去,怎么笑模样都没了?”沈徽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好整以暇的逗弄,便是此刻看着他脸上的局促不安,也觉得格外有趣儿,“朕没让你见驾,反倒是跑来看你,莫非你还有什么不足?”
容与很想说当不起,然而还是垂首乖觉的应他,“臣不敢,皇上突然造访,臣只是一时没适应过来。既是要去苏州,臣请问皇上几时启程,可有什么差事要臣来办?”
“你差事还没办够?”看着他被腰带勒紧的纤细腰肢,沈徽心里没来由一阵烦闷,“让你多吃些江南美食,朕的话总是不听,弄的越发不像样。罢了,朕年前还要赶回京里,明儿就启程去苏州,不过待上两天,朕特准你自在游玩,不必办差,也不必鞍前马后的服侍。”
这两个不必一出,容与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跟着一阵喜悦,虽是尽力掩饰,到底还是没太藏住,嘴角已不由自主弯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沈徽盯着他,悠悠一笑,“少见你这么高兴,朕好像也是第一次瞧见,这就是常说的喜形于色了吧?”
一句话提醒了他,容与忙敛了容,欠身道,“皇上舟车劳顿,想必也乏了。臣先伺候您安置,之后再打点明日路上所需。”
沈徽唔了一声,站起身等着他上前宽衣,打水盥洗,其间倒也没有多余的话,只在看他铺床时,叮嘱道,“此行不许声张,明日卯时三刻出发,沿水路下到苏州,快去快回。要防着地方官员知道,以免扰民。另外,不许带旁人,除却护卫,只你跟着就是。”
第35章 行舟
皇帝出游,即使再轻装从简也务必要保证安全,只不过明面上看不见,扈从侍卫都隐在暗处罢了。就和既不让带旁人,又说不叫容与伺候一样,基本上是口惠而不实的空头支票。
在河道上行船,虽是隆冬,好在今年江南尚算温暖,水域都还没有结冰。船行缓慢,两岸青山如黛,蒹霞苍苍,穿梭其间有扑面而来带着雾气的凉风。
沈徽坐在弦舱里,手捧着容与才煮好的热茶,懒懒道,“昨儿睡的不好,这里的驿馆太潮湿,也不知这么些日子,你是怎么忍下的。”
这话真让人无语,他那屋子里一夜炭火不断,为怕他不习惯江南气候,容与特地把被褥都先熏干爽了,又为没有暖床的宫女,特特的在被子里放了两个汤婆子,捂得暖和了才敢服侍他就寝。
“朕就那么一说,并不是责怪你伺候不周,你紧张什么?”沈徽看他神情不安,禁不住调侃,“在宫里和朕说话,时不常还敢顶撞两句,到了外头反而规矩起来,是见过大场面,知道官场行走不易,伴君如伴虎了?”
容与瞬时被噎了一下,伴君如伴虎是铁定的事实,然而无论如何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
认真说,沈徽待他是不错,谈平等当然过了,但许给他的特权不少,包括于私底下相处可以驳回他的话,这哪里是一般内侍敢做的事。可沈徽心思深沉,喜怒无常,对父母兄弟尚且无情,何况不相干的人。
即便救命之恩不能忘,他也从不敢奢望沈徽能对他有顾念之情。他能做的,无非是让自己一直有利用价值,然后谨慎小心,不触犯这位皇帝,如此或可保命,或可过得相对轻松而已。
“朕一句话罢了,要让你想这么久,不知如何回答?果真是比从前还如履薄冰,也不知在怕什么。”沈徽笑笑,看向舷窗外,“你心里还是觉得朕无情,连父皇、长兄都可以放得下,所以才会越想越害怕,是不是?”
容与站在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那里有岑岑碧水,青青远山,天蓝得像前世见过的海水,却又更通透,更澄澈,让人心绪宁和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