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燕啸仰头,满足地咧开一口大白牙,亮晶晶的眼里满是小星星“肯同草民说话了?不生气了?”
满堂静默,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扫向这头,又极有默契地悄悄避开。啸然寨众当家或垂首或仰望,扶额掩面。
丢人啊,败兴啊,简直没脸见人呐。老大,上头那么大张椅子不坐,你非要蹭人家身边。蹭人家身边就罢了,你这么蹲着算什么?你长那么壮实,还不肯好好把头发梳理干净,蹲在人家脚边活脱脱就像条卷毛狗啊卷毛狗,还是又高又大三天没吃饭的那种。笑,你还笑!再给根尾巴,你能摇上了天!你看看人家的脸,人家的身份,再想想你自己的脸,你身上那身衣服……反正我要是洛督军就绝不会养你这样的!
静默,沉寂,冷场。
洛督军的目光只在燕大当家如夏日骄阳般热情灿烂的笑脸上停驻了一瞬,如蜻蜓点水,如微风拂面,如……视若无睹。
“那什么……我们继续说正事。”咳嗽一声,田师爷果断收回视线,讪笑着转向钟越。
“虽然从前确实有过约定,可是钟大人,此一时彼一时呀。”小老道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算盘,抽着大烟云蒸雾集地扒拉,“您瞧瞧外头我们这些兄弟,哎哟哟,从门楼上摔下来就伤了好几个,这可都是大活人,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怎么也得给点伤药钱吧?还有我们那门楼,修一修怎么也得百来银子。虽说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可你们也整得太狠了点,哪有做戏真把人往死里弄的?况且,假以时日,请奏朝廷之时,洛督军治下得力,剿匪有功,自然有天大的封赏。这难得的好名声我们啸然寨是半分都沾不上的。哎呀……怎么算,这回也是我们亏。”
钟越不温不火地接招:“那田师爷的意思是?”
田师爷磕了磕烟杆,眯起眼慢吞吞地吐出一个烟圈。隔着苍白游走的烟雾,缓缓竖起三根手指:“名声我们就不贪了,我等草民福薄,怕享不起那等福分。小老道与钟大人一见如故,看在钟大人的面子上,自然也得退一步。这次所获财物,我们啸然寨就拿个三成吧。”
这委曲求全的语调,这顾全大局的心胸,这殷切深厚的人情……
“这……”端肃镇定的钟大人突然内心不镇定了。
事先知道这事不容易善了,却没想到这伙人能狮子大开口到这田地。跟官府竟然还带讲价的?刚才只差一点,你们这啸然寨就被扫平了吧?你们哪儿来的自信和胆量?信不信回头我家大人就真刀真枪再干你们一出啊?
忍不住抬眼仔仔细细去看对面的人。一身落魄老道打扮的师爷,眼神精明,笑容猥琐。二当家是个年轻后生,浓眉大眼,长得不错,听说武艺也不错。可他自始至终都在同端茶的丫鬟说笑,还一个劲要摸人家的手,这不着调的劲头同他家大当家真真是一样一样的,说他和燕啸是亲兄弟,钟越也信……在座人数不多,皆是各自主家心腹。看来看去,只有穿着打扮都像个文士般的三当家靠谱些。
似是察觉钟越心中所想,那文雅的三当家侧过脸来,冲他微微颔首,眸光灿动,隐含一线悲悯。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