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不是议政会的陌生人了。在怀孕之前,她陪路易出席了几乎每一次议政会,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这次路易忽然让她恢复列席,亦有可能只是一种试探——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政治野心。
抛开这些,玛丽答应得很爽快。不管路易怎么想,这次凡尔赛宫之围,在朝臣面前拿主意的是她,出面组织和安抚贵族和群众的也是她;她就像是一根藏在袋子里的针,锋芒已经露了出来,再藏也没有意义。
会议的议题仍然是这次骚乱的善后工作。
毫无意外地,王宫之围已经被朝廷高调定性为“图谋颠覆王室的阴险叛乱”;王后的伤让反对者都只能闭嘴。杂音当然还在窃窃私语,但占据不了主流。
但王宫广场前镇压下去,不代表各地的骚乱也能平息。小麦的价格仍然高企,粮食仍然短缺,骚乱的温床还在;这些肉食者精通“实际做的跟嘴上说的不一样”的技艺,都把重点放在了粮食问题上。
杜尔阁原本就睡得很少,自事发后更是几乎没有睡过安心觉,两眼满是血丝,脸色苍白得像吸血鬼。
其它大臣多少也都有些憔悴;包括事发时不在的另一位重臣艾吉永。夏尼夫人曾怀疑过他,不过骚乱对他的损害大于好处,而且调查发现先前他一直在巴黎近郊的庄园打猎度假,没有可疑人员出入。
听完众人的报告后,路易说:“关于粮食短缺的问题,王后曾跟我提过马铃薯有望缓解现状。我请她来介绍情况。”
众臣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显然已经有心理准备。
玛丽也不犹豫:“一直以来,在收获之后,我国农民喜欢闲置土地;在杜尔阁的推广下,最近几年,一些农民有了种植第二季的习惯;但主要作物是作为饲料的甜菜、苜蓿、豆类、萝卜等,产量不稳定,承担的种植风险更高;引进马铃薯这种几乎没有风险的新品种,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我这里有马铃薯产量的详细数据……”
路易出乎意料地配合,几乎同意了玛丽提出的每一项推广举措;甚至是在以夫妇俩的名义在宫廷中举办一个马铃薯为主食的宴会以提高它的知名度,路易也爽快地同意了。
“这是一个特例,还是今后的常态?”玛丽私下对郎巴尔表达她的疑惑。
“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好的开头。”郎巴尔说。
抛开那些不提,夏尼夫人的调查有了重大突破。傍晚,她收到封着夏尼私印的纸条。
第二天,她召唤韦蒙主教进宫,让他看了纸条。
“‘卢森堡公爵的私生子,曾经和普罗旺斯伯爵接触过,最近和沙特尔公爵关系密切。共济会会员,但可能是秘密社团‘净化会’的一个长老——净化会?”
“是一个支持新教、希望全面废除天主教会的激进团体。”
“这真是……这真是对主最严重的亵渎。他们应该下地狱,他们就是一群恶魔!”
“假如事件背后有他们的影子,那么目的很明显。无论帮助普罗旺斯、还是沙特尔,他们都不是打算让两人中的任何一个获胜——因为他们俩也是天主教徒。波旁家族支持天主教,只有把整个国家搅乱,才能为新教争取更大生存空间。”
玛丽唇边露出冷笑。
“正好,这跟英国政府的目的不谋而合。也难怪他们会接受英国人的资助。”
“天啊……这是严重的叛国!”
玛丽点头:“确实。”
以她带着深深中国烙印的思维,实在没法理解宗教高于国家的想法。
韦蒙主教深吸一口气:“您告诉我这件事,是希望我通知教会吗?”
“教会恐怕已经知道了,或多或少的。”
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敌人。假如教会明知净化会的动作,反而故意放任他们,以期待新教彻底得罪王室,令王室进一步打压新教,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主教阁下,如果我联合教会发动一场针对新教的宗教战争,你怎么看?”
“这、这……您一定不是认真的吧?”
“你不感到高兴吗?我会说服国王支持教会。”
韦蒙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就我学到的历史而言,战争中双方都会流血,其中大部分属于无辜者。”
“你说的无辜者中也包括了新教徒?”
“……他们只是误入歧途,并非不可拯救。”
玛丽微笑着看着他,“你是一个真正的教徒。放心,我刚刚当然是在玩笑。”片刻才又说,“说真的,净化会难道没有想过,说不定我是支持新教的呢?”
“……您出自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家庭,又嫁到了另一个天主教家庭……恐怕没人会这么想。”韦蒙小心试探,“那么,您是吗?”
“不管是不是都无所谓。我希望你告诉教会,不要插手。凯撒的归凯撒,耶稣的归耶稣。净化会惹到世俗权力的头上,就该由世俗权力去解决。”
韦蒙神父抿着嘴。共处这些年,他也越来越能明白曾经学生的想法;他已经听出了王后的话外之音:王后将对净化会进行打击,但仅限于净化会,不会扩大到普通新教团体。
这是对新教格外优容了。
“主教阁下,如果你对内部改良教会有任何想法,最好现在就开始部署了。”玛丽仿佛看透他的内心,意有所指,“就像洪水一样,有些趋势是不可阻挡的。”
教会对人民的盘剥不亚于王室和贵族,在大革命中也理所当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