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田庄上有两大一小三个池子,都通着外头的草荡浦,离得近的住家也会在里头洗衣裳淘米。这些池塘都归庄上所有,寻常有人闲了去钓个鱼捉个虾的也没人管他。这回到了李纨手里,彭巧几个又兴起养鱼的念头,与李纨说了,李纨自然什么都同意的,另拨了银钱让他们打理。
这草田庄上的庄户都是务农出身,并没有精于渔猎的,彭巧几个也是纸上谈兵,只好先弄着看。自然又是许嬷嬷出面,托了计良寻了擅渔的人来看塘子,道是水也不错塘也好,颇可以养些鳙草鲢青之流。又道如今里头也很有些鱼了,趁着冬日钻冰打捞,一来可有所获,二来也免下年投了鱼苗反遭其害,不如先捕上来些。左右进了腊月庄上也没什么大事,正好热闹一番,也好给李纨送些鱼干鱼糕之类,让她见着个出息,许嬷嬷当下就跟闫钧议定了捕鱼的事。
这大冬天冰上打鱼不是寻常人都能干的活,闫钧几个也没往外放什么风,怕说早了人多冰破易出意外。计良帮忙请来的打鱼人,个个穿着兽皮衣裳,那衣裳巧,刷了浆的,能顶一阵子水。若不然,人虽不用下水,这溅起来就是一身湿,只等着生病了。
好大冰面上拿铁钻头打眼,那冰有尺来厚,两个大池子都打二十七眼,小池子只打十八眼。打,往上拉时,鲤鱼草鱼胖头花鲢花边鳊鱼大鲫瓜子在网里乱窜,庄丁们开始抬着木盆来的,后来看那阵势,直接赶了车过来往庄里拉鱼。
许嬷嬷跟蕴秋墨雨几个初时还兴致勃勃地在旁观看,哪想到这钻冰窟窿就得老半日,便都散了,只待起网时过来看鱼。蕴秋见那场面对许嬷嬷笑道:“嬷嬷千万把这个样儿跟奶奶说了,这么些鱼,都能堆个山了。”墨雨也笑道:“这池子长久在这里,也不见什么,哪想到底下那么些鱼!你看那条,多大个儿,恐怕得有个二三十斤!”
许嬷嬷却看打鱼的人十分辛苦,吩咐陈婆子好酒好菜在庄里备着,又让准备热水供他们待会洗浴。三塘打完天已漆黑,闫钧又留他们在庄子上住了一夜,临行前,除了照例的大鱼给带了几篓外,许嬷嬷还做主一人给了一个荷包,里头是二两碎银子。
蕴秋在事后笑话道:“嬷嬷是跟奶奶学坏了,这一两银子能买多少斤鱼?还挨个给了,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许嬷嬷念佛道:“你不看看那么厚的冰,那钻冰窟窿得多冻人,你是穿着奶奶给的大衣裳不知道寒热,那些人衣裳都冻硬了。真是可怜见的,就为了咱们一个主意,往常人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打鱼。”蕴秋赶紧道:“唉哟,我的嬷嬷,别说了,您再这么说下去,咱们该给人家再加上二两才是呢。”
墨雨喃喃道:“秋你也别说嬷嬷,咱们啊,都是让奶奶给惯坏了。你没看着人拿了荷包那样子?有几个嘴唇都哆嗦了。咱们那时候在府里,虽是顶不上算的院子了,一个月一两银子月钱,逢年过节打赏更多。待出了府,原想着是要受苦去了呢,哪想到更了不得了。如今在这庄子里,来往各人见得多了,还稍微接点地气儿,要不然,哪里还晓得银子的贵贱。”
许嬷嬷叹道:“墨雨这是大实话了,你说说你们,哪个当丫鬟当出家财万贯的?也只跟着这么个奶奶罢了。我虽回去一趟还难免要唠叨她两句,自己如今还不是一样了!实话告诉你们,一开始我还想给五两的呢!”
蕴秋捂了嘴笑道:“嬷嬷自己都腰缠不知道多少万了,还来笑话我们。”墨雨道:“说正事吧,这么些鱼可怎么办,没那么些盆啊桶啊的养它们呢!眼看养不活的那些,厨房院子里都堆成山了。”
许嬷嬷道:“刚与闫钧商议了,明日让庄上各户都来分些去,咱们光养着的那些就已经太多了。”蕴秋道:“这可怎么分法呢,有多有少,有大有小的,倒多些麻烦出来了。”墨雨道:“我出个主意,就让他们底下按户数分堆,大小花色搭着差不多就行了,一堆堆先分好,早来早得。”
许嬷嬷揉揉额头道:“就这样!谁还耐烦为这个花心思!”又道,“奶奶说得对,这凡事啊,只要扯上计良,一不小心就给弄成大事了,不过几个池塘打一下鱼,竟也弄来几千斤!”她却不知这几个池塘虽没人认真在里头养过鱼,却也没起过底的,自然少不了。
转日一早,庄户上的人家陆续都得了信,将信将疑地到庄上打听,却是真的让他们来领鱼的。一家一堆,都堆在当院,天冷,鱼都冻硬了,看那一堆恐怕都得有五六十斤。许嬷嬷几个在檐下看热闹,许嬷嬷对闫钧道:“这下可好,恐怕把池塘都打空了吧。”
闫钧笑道:“哪儿能呢,昨儿跟渔师傅们喝酒时说了,那两个大塘子太深,网都没沉底,再加上只在那么大个冰面上打的眼,虽是看着鱼窝子下的网,到底不过那么大小一块,起出来的没一半呢。”许嬷嬷惊讶道:“这还不到一半?那还养什么,这就吃不完了!”
闫钧笑道:“那塘闲着也是闲着,试试看也好,若是成了,庄里人家也多个营生。”许嬷嬷听了点点头。再看院子里的鱼已经都领得七七八八了,都赶着拿回家收拾,正要问还有谁家没来领,就看孙大宝带着大牛和小二来了,闫钧笑道:“怎么这会子才来,再晚就赶不上吃了。”
孙大宝笑着回:“咱们住的近,赶得上。”许嬷嬷心知这家人的做派,当是不想捡挑拣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