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儿斜她一眼道:“你刚不是还羡慕人家的大毛衣裳?这一个月几百钱几百钱的,攒多久能攒出一件大毛衣裳来?这也叫油水!”
小妍听了这话,点头道:“咱们不过是小丫头,这就不错了。要说咱们院子里的油水,得看看那些嬷嬷和大丫头们,大奶奶光给兰哥儿买书一年就花好几十两银子呢,还有厨上去,奶奶给出的银子就没有往回拿的。这得落多少好处。”
婧儿咬牙道:“就是这些老妖婆最可恶!自己赏钱拿着,中间卡着,奶奶要多给我们一些,她们便出来劝什么‘升米恩斗米仇’,‘别把奴才性子养大了’……倒是她们自己拿多少都没甚干系!”
小妍忙捂她的嘴,道:“你疯了!这满嘴胡咧咧个啥呢!都是我不好,说什么大毛衣裳。咱们这就不错了,你看看别的院子的小丫头,且比不上我们呢。”
婧儿也觉察自己错口说过了,忙冲小妍使眼色,小妍这才松了手。俩人朝外头看看,幸好没什么人,松了口气,也提不起精神说旁的了,收拾收拾也出去领差事。
那妙儿早到了前头,碧月见了跟她打眼色,俩人都笑着点头。妙儿见一时也没什么使唤她处,便去收拾那些盆栽的枯枝残叶。这李纨正在屋里犯愁,因转眼贾兰便要去族学了,学里离家不过一里地,只是这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即便是一里之遥,也让李纨踌躇许久。
好在长随里领头的是常安,李纨的身份自不便见他们,有常嬷嬷在到底便当不少。上学的时间早上卯时到巳时,下午到未末,中午需得在学里吃一顿饭,又有一天的茶水点心之类琐碎。
再有,这残冬时节也是冷的时候,贾家的族学自不是寻常外头的可比,可是与府里到底是天上地下,少不得要手炉脚炉地折腾。李纨的库藏虽丰厚,可又不能行事太过特异,招人疑惑。这来回寻思实在也是一番工夫。正寻思呢,常嬷嬷又问起车架的事来,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赶紧遣了人去凤姐处询问。
凤姐刚议完事,正在抱厦里歇气喝茶,见素云来了,笑道:“今儿可难得,你可难得在你们院子外头见着的。”
素云忙上前请了安,说了贾兰去族学车架的事儿,凤姐道:“早半月老爷就问过,早备好了,让你们奶奶放心吧。”
素云得了准信便回去回李纨。平儿笑道:“这素云真是多一句话都没有的。”
凤姐喝茶,抬头问:“刚才说哪儿了?”
平儿道:“说张材找二爷去了,还说若他婆娘还不开窍就要二爷给做主休妻呢。”凤姐捏捏指甲尖儿,嗤笑道:“这张材家的脑子里头都是些什么?就是要看顾娘家,也得是个正经娘家,这娘不是亲的,兄弟是带来的,不知道护个什么劲儿。”
平儿道:“或者总想着有个娘家好有个依仗吧。”凤姐笑道:“依仗?拖累还差不多!他们若是求到我跟前来,我倒是有个爽快的法子。只是如今这两口子都合不上口,就什么都别说了,还不如依张材的,休了干净。”
平儿道:“这俩人干活都是一把好手,没想到家里头这么个糟心事,白耽误了。”
凤姐道:“这用人,越要紧的地方越要用有脑子的。张材家的这个行事,有什么好可惜的,再说了,咱们这府里还能缺了人?”平儿听了这话点头应是。
且说李纨得了准信,知道车架妥当,便放下心来,一门心思准备起旁的来。待贾兰上学那日,紫铜的手炉和脚炉,身上里头穿着流炎衫,绵袍外头罩了个青狐的坎肩,又给带上一件银猞的大氅。
点心吃食虽说学里有,贾兰这炼体又与旁人不同,少不得自家准备。于是出发时,常安便领了两个四层的食盒,都是底下带着炭屉的。贾兰由着李纨收拾,后来实在看不过去,才出声道:“娘,我身上还带着您给我的玉呢,哪儿就怕冷到那地步了?”
李纨这才想起年前给贾兰寻了块炎玉髓和七灵珠软玉之类配成了玉佩的,有了这个,去极寒地游历都行了,这么想想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又不好就这么认了,便道:“那东西多稀罕你可晓得?看起来总要跟旁人差不多才行,要不然你现在穿一褂子出去了,不招人奇怪?”
贾兰得的稀罕东西也多了,也不能说李纨这话说得没道理,便不再言语。好在李纨得了台阶下,也不再折腾了,又问一遍备的茶水点心,从头到尾把贾兰再看了一遍,方放他出门。贾兰小小人儿,走出院子,一行走一行摇头。
到了学里,常安先带着束脩去给贾代儒请安,又转达了贾政的话,贾代儒见贾兰年纪虽小举止倒也得当,不过照式勉励几句,并无多话。贾瑞接了东西领了贾兰自去安排。因贾兰年幼个儿小,便与族中一年纪相仿的名叫贾菌的坐在前头。
贾环等人在后,见贾兰来了,照样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倒是一直与贾蓉相伴的贾蔷见了贾兰,过来略说了两句。
片刻后贾代儒进了学堂,开始顾自讲课,贾兰这才发现,这学堂竟是不分先进后进的,先生只按着自己的准备讲课布置作业,并无照顾后学之说。好在这日讲的是论语,贾兰早已跟着祝先生学了一遍四书了,这课听着倒也省力。
辰中得两刻休息,各人用些茶水点心,贾代儒也回去略歇一歇。巳时开始则是对昨日课业的温习,或背或写,不一而足。午时用饭,便看出差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