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向来机灵,当即便道:“舍人尽管吩咐,在这宫内,还没什么是我姐妹们做不到的……”
毕子灏还是穿上了鞋子,斜斜看她一眼:“我要如厕。”
宫女马上满脸通红,任他出去,不再阻拦。
毕子灏出了寝宫,先唾弃了下自己的粗俗,然后方才整好衣冠,从怀里拿出时刻不离的册子,向琉熙宫走去。
上朝时间,琉熙宫并不安静。
在大殿当中椅子上坐着的,自然是大岳那位与众不同的皇帝方季北,朝堂上有一小半是跟着他的将士,坐得稳且没规矩的都是这些人。至于前朝旧臣,各个都只坐一个角,似乎随时可以跳起来跪下一般。
蹑手蹑脚从偏门进去,毕子灏安静坐在隐蔽角落,没有被人发现。他这种记注官员本就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在嘈杂的环境里,简直就是透明。
嘈杂,是的,大殿内现在喧哗一片。包括向来注重修养,绝不在朝堂上大声说话的旧臣们也按捺不住激动。
“万万不可啊皇上,那些做贱役之人,那些个奇技淫巧,哪里能登大雅之堂啊!”
“是啊,伎官都是下等人,皇上竟然想让他们面圣,还要升他们的官?圣人安在,圣人何忍啊!”
“……”
毕子灏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笑,他很清楚这些臣子为什么如此,在他为方季北拟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方季北这行为会得罪全天下读书人。但他没有半句提醒。而那位任天也就是识几个字,算不上读书人,当然也不明白此中关窍。
“真是胡说八道!”
方季北终于忍不下去了,拍着椅子大喊,“岭南的炒茶不传过来,你们现在都在喝什么?犁耙没被加固前你问问亩产才多少,你们都吃什么?你们倒是都能穿绸缎,百姓们的麻衣都是什么织出来的?
“别的不说,你们现在坐在这房子里,房子没塌,难道是靠着你们的圣人?城墙是你们彻的?兵器是你们打的?堤坝是你们修的?街上跑的马车是你们造的?除了说两句圣人,你们还会干嘛?一群白痴!”
所有人都傻了,当然是所有旧臣。
新臣有不少掩嘴偷笑的,心道这帮家伙看着方帅平时比较和蔼就嚣张,这下知道教训了吧?说到底,天下是我们浴血打下来的,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在这里说三道四,小心脑袋。
方季北看着幸灾乐祸的老兄弟,也口头警告了下:“你们也别太高兴,我要的是能干事懂得多的,你们都着点,我做事你们也知道,要是谁敢做了个官就忘本,我就能让谁打回原形!”
新臣们连忙说不敢,私下又是几个杀人眼神抛给老臣,心道都是你们害我们挨骂。
过得一会儿旧臣方才反应过来,机灵点没什么骨气的就请罪,有些倔的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反正现在方季北只是提出想法,等到实行的时候,想阻碍还不容易?
这天下,还是读书人的天下。
这个话题既然暂缓,众人便找出其他事情来继续朝仪。就有人上报言道方季北登基以来各处天降祥瑞,是否允许百姓进京献祥瑞。
“百姓要进京就进啊,干嘛不许?”方季北奇怪问道,“不过什么是祥瑞?”
这问法当然引来记录的毕子灏心底暗暗鄙视,但殿内大臣显然不如他这么熟悉方季北,还以为他问的是祥瑞的具体内容,于是纷纷呈报。什么枯井出水枯木逢春飞龙在天巨龟出海,还有尺长的稻谷汗血宝马等等,不一而足。
方季北一听很高兴,吩咐下去,要那些百姓来京城之后,先把东西拿给他看。
祥瑞由皇上御览,本也是常情,众人不以为意。毕子灏在下笔之时鼻间微哼了声,心道平时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做起这种事来倒也不怎么笨嘛。
今日早朝实在算不上愉快,于是很快散朝。方季北挂念毕子灏,回到寝宫。
“人呢?”
跑回去竟然不见那素常安安静静的孩子,方季北一慌,问宫女。
宫女又不是傻子,毕子灏说去如厕结果这么久不归,她当然也知道不对劲。但她一女子,又不能跑去茅房喊毕子灏。偏偏现在后宫里宫女太监不多,又都有事做,弄得她连找人都无处找起,只好在下朝时分来等方季北。
“皇上,毕舍人他……他说要如厕,然后人就不见了……”
方季北挠挠头:“平时不见这小子有这方面的毛病啊,再说他那体格……他去多久了?该不会掉下去了吧?”
刚刚走到门口的毕子灏心里一阵呕:你才掉下去了呢!
“皇上,我回来了。”毕子灏道,同时迈进房内。
他先向方季北施过礼,然后看向那宫女,“这位姐姐,我有些饿了,能不能给我些吃的?”
宫女忙去准备。
方季北把他拉到床上盖好被子,也就忘了刚才问的毕子灏去多久了这问题。只是想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你现在这么年轻就有这毛病,以后可不好。别舍不得银子,身体好点找太医看看开点药,知道吗?”
毕子灏傻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满脸通红,不知是急是气。
你才脾约(注:便秘)呢!
毕子灏自然不会去看太医,而方季北也不知道有个成语叫讳疾忌医,也不再关注这件事。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其他方面去了。
这一个江山现在都在他手里,这天下万万百姓的生活,可能就在他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