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在一开始就做出了“空间有限”这个正确的判断,如今所做不过是更进一步证明了这个显而易见却并不如何美好的论断。
“夏泽深?你能听到吗?”其实凌敬对能得到回应并没有给予太大希望,大概只是抱着苦中作乐的心态,想着哪怕和空气说几句也好。喊人,只是顺带。
却不想,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哼声,不像是虚弱的说不出话,倒像是拽的要死的爱搭不理。
“夏泽深?”凌敬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过了一秒,他听到了那个在他耳中宛如事实却是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我在。”
在这种守着微薄的希望等死的时刻,凌敬笑了,“你还好吗?”
“左手有点疼。”黑暗里传来的声音,令黑夜也显现出圆润的弧度,“你呢?”
凌敬琢磨着他这“有点疼”是个怎样的概念,回道:“左腿有点疼。”
夏泽深应了一声便不再出声,对话一旦停止,周遭便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黑暗,令人徒生恐慌。
凌敬觉得自己果然被砸傻了,往裤兜里摸了摸,摸到两个打火机,一个是他的,一个是那个不幸流窜到脚边被他捡起来顺手揣进口袋里的。
有时一个无心之举真的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就类似于细节决定成败。
不过,火机还在,手机却不翼而飞了。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打火机那一小簇火苗摇曳缥缈,放在灯火辉煌的热闹都市里,或许只能用零星形容,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而在此时,在这个随时都可能被埋没的方寸夹角,这一小团调皮的小光芒不亚于雷光圣火。
可是圣火实在太弱,只照亮了以凌敬头颅为中心的一亩三分地。凌敬又打亮了另外一个,举着手往四周缓缓移动一周,这是个塌方后形成的约十平高不过一米的夹缝,断壁水泥光怪嶙峋,钢筋长短不一盘根错节,暂构成这个“房间”凹凸不平的墙面。整个空间唯有一根断柱倒□□地面,似乎肩负了抗起整个断壁残垣堪堪支起这片暂时安全的空间的责任。只是无论如何都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崩塌。
夏泽深就躺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他俩各自占据了一角。
视线在黑暗里交接,眼神在微弱的烛火下显得晦明难辨。凌敬微微一笑,“夏先生能动么?过来一起说说话呗。我可能动不了。”
顿了一秒,才听到夏泽深低声道:“火灭了。”
一米高的逼仄空间,站起来走是不可能的,单手匍匐前进的动作显然有损夏先生神圣不容侵犯的气质。凌敬听话的熄了两个打火机。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凌敬能明显感觉身边多了个大型热源体,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他打亮了打火机,当然因为离得近也为了节约匮乏的物资,他只用了一个。
夏先生脸上蹭了点灰,不过这点小瑕疵在他剽悍的颜值面前,简直不值一提。面容依旧无比英俊,眉眼仍然挺拔锋利。他没看他,似乎正盯着不知名的某一点在发呆,眼底藏着深沉的疲累,也像是卸下重担的放松和倦怠,这在一向狂霸酷帅又永远不动声色背脊硬挺的夏泽深身上很是少见。
就像是……接受现实之后的从容赴死。
这不是夏泽深的风格,夏泽深就该是即使身处绝境也能力挽狂澜绝处逢生。
“啪嗒”一声,一个小东西精准又轻巧的落在眼前,夏泽深看向那个孩子,就见那孩子笑了笑,“有效分配物资。”
拾起那个打火机,夏泽深:“发的?”
“怎么不觉得我抽烟呢?”瞥了眼两个同种款式不同颜色的火机,补充道:“恰好撞机了。”
“你看着不像抽烟的孩子。”
凌敬勾唇,带起些跋扈气息,“眼见还不一定为实呢,何况感觉这种捉摸不定的东西。”
顿了顿,又恢复温润模样,“抱歉,我不是故意和你呛声的。”
夏泽深盯着“岳林静”没说话,很像,太像了,笑容,语气,尤其是在这种视觉受限的地方,简直就像是十年前的凌敬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狠狠转过头,也就是在这种死亡无限逼近的时刻,面对着和凌敬形神俱似的少年,他才会对他百般纵容,心理防线更是一再溃破。
他早已无畏生死,生存,也不过如行尸走肉般艰难度日,死亡,却未必不是另一种重生。至少是,解脱。
生命就像是倒扣的沙漏里的细沙,他就是那个盛满沙子的玻璃容器,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不受控制的流失却无能为力。
他在等待死亡,拯救的权力掌控在他人手里。
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连挣扎的余地都不给,就是拼着口气看谁最后脱水,比着身体的强度,和积攒的运气。
“其实你通透的很吧,感兴趣的自然会使劲琢磨,没兴趣了解的才懒得深想,随口敷衍几句。”凌敬枕着只是稍稍有点蹭破皮的双手,看着离脑袋不足一米的仿佛随时能掉下来刺穿他头颅的尖锐黑影,面容平静。
夏泽深许久没有说话,并没有为这几句甚至可以说以下犯上的话动怒,只是沉默许久,然后一语中的,“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凌敬有片刻哑然,夏泽深揣摩人性洞悉人心的能力随着年龄的增长淬炼的愈加毒辣了。
他确实有话要问,有话要说,但是想问的太多,想说的也很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又如何能够说出口。
静默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