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
王谨之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的眼角有些发红,他实在后怕,想到如若有个万一,他就怕得背脊发寒,几乎是有些发怒地道:“你怎能、你怎能如此?你就没想过,你若是当真出事了,我——”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继续。
“谨之哥哥。”
程亦轩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上王谨之的面孔,然后将粘在王谨之发丝上的一片海草轻轻地取了下来。
“你……你会舍不得我吗?”
少年的双手不由自主扯住了王谨之的衣襟,他s-hi漉漉的面孔上,那双桃花眼里满是企盼。
他问了这一句,忽然猛地打了个喷嚏,夏夜露重,他浑身都s-hi透了,自然是容易着凉的了。
王谨之的胸口一阵发抖,他舍不得啊。
他怎能舍得呢。
他舍不得程亦轩离开,舍不得程亦轩受伤。
他恨不能将程亦轩捧在手心里,像掌上明珠一样宝贝着,日日夜夜都抱在怀里,把少年的身子一寸寸地亲个遍。
可不知为何,那句回答偏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在这一刻,他仿佛突然之间又成为了那个可憎的王府大管事,无形的规矩将他死死地摁在那一个方寸之地。
他沉默着,看着程亦轩的神情一点点地、一点点地黯淡下去,他几乎是从胸口中一字字地挤出了一句话:“程公子,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程亦轩哀哀地垂下了眼帘,他细密的睫毛打s-hi之后,更显漆黑浓密,s-his-hi地垂在眼睑下,无助地任王谨之轻轻把他横抱起来。
他把头轻轻地贴着王谨之的胸口,心中也不知是酸楚还是无奈,王谨之从未这样亲密地抱过他,这本该是他如获至宝般的幸福了。
可王谨之却是要抱着他,把他一步步送回那个可怖的牢笼之中。
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王谨之的衣襟,望着月光下王谨之深邃的轮廓和s-hi透的发丝,他不怨王谨之,真的不怨。
王谨之是孤儿,摸爬滚打十多年,人如其名的谨言慎行,才终于成为了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管事,重得王爷信任。这般地位,何等难得。
他虽然于许多事都不懂,可他晓得王谨之辛苦不易。
他本是个不配说喜欢的人。
潇湘馆里的小倌,身子被卖给了宁亲王时,这颗心仿佛也就一同给卖了,他是不该存什么妄想。
他已经胆小了一辈子了,怯怯地应对着这世间的一切责难和欺辱,被父亲卖给潇湘馆,被调教,被教导用身子好好伺候宁亲王——他从未为自己活过。
可他如今也算是死过一遭的人了。
他真的再也不想,像从前那样活着,做只任人摆弄的蚱蜢。
王谨之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出了太月池园。
他站在青花石板上,望着一左一右的岔路,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低下头,和程亦轩无声地对视着。
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王谨之和王管事这两个名字之间无声无息的厮杀,只是走了这几十步,他已感到筋疲力尽。
对程亦轩的情,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心中那层忠义和规矩纠缠在一起的枷锁,他苦不堪言,却又隐约感到一阵解脱。
“谨之哥哥,往左边……是鹤苑大院,你若要抱轩儿往左走,便放我下来吧。轩儿是回去,还是去别的地方,请你莫要管了。”
他怀中的少年忽然仰起脸蛋,神色前所未有地执拗起来,他从未见过一向柔软温顺的程亦轩露出过这样坚决的模样。
他紧紧地搂着程亦轩的身子,他无法放开,他不想去左边。
“右边是谨之哥哥的丹心阁。”
程亦轩咬紧嘴唇,他的眼神,在月光下被洗练得纯粹,又大胆。
他直直地望入王谨之的双眼,那勇敢得近乎无畏的眼神,几乎让王谨之的胸口都为之发颤:“谨之哥哥,你带轩儿回去……好不好?”
王谨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胸口被撞得一下子生疼,可那疼中,却又仿佛有火焰从中窜了出来,剧烈地燃烧起来。
今夏已快要尽了,夜色中的花香带着一丝宛如狂欢尾声的 y- in 靡余烬。
那味道钻入他的鼻腔,他的手有些发抖,可浑身上下却前所未有地炙热起来。
那是一种腐朽了多年后,突然之间活过来的感觉。
“轩儿……”他低下头,叹息一般唤出了这禁忌一般逾规的两个字。
少年听他这样唤,脸上执拗的神情尽数褪去。
那双桃花眼一下子s-hi润了起来,饱含着绵软情意地看着他,他一下子用双臂紧紧地搂住王谨之的脖颈,那一瞬间,他像是一朵海棠花,突然在月夜下绽放了开来。
王谨之听到程亦轩在他耳边,用柔软的嘴唇摩挲着他的耳垂,呢喃着耳语道:“谨之哥哥……我们不守规矩了,我不要再做王爷的人,好不好?”
“……嗯。”王谨之紧紧地、紧紧地抱着程亦轩,一步步,朝右边走去。
“好哥哥,轩儿只喜欢你,你要了轩儿,好不好?”少年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像是哽咽着一般地继续道。
“嗯。”
天边夏月,长风飒沓。
王谨之的步子越走越快,他再也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