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比死寂更空漠的的眼神,出现在一个本该鲜活的少年人身上,只让人觉得诡异。仿佛神殿中高绝至美的一个神邸那俯视苍生的眼神,空灵缥缈,平静悲悯……但是,却只是一个玉石雕刻的像,不是活的,没有人间七情。
天授帝的手又开始哆嗦。
这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和他最爱的女人共同孕育的孩子,融合了两个人的血脉,连容貌都结合了两个人的优点,漂亮到惊心动魄。
这本该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可被他亲手摧毁,成了最可悲的一个孩子。
十几年来,这孩子到底过的怎样的日子?
孤独、寂寞、痛苦,被欺负也无处申诉……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都在控诉这些年他遭受的不公。到最后,失去一切希望,连健康和生机都失去了,他死去了……若非诡异的道人来救,只怕早已玉殒魂消。
天授帝心痛无言,想要摸一摸,抚慰这个孩子。
“不要碰我!”沐慈又躲开了,他并不在意天授帝的情绪变化,躲洪水猛兽似的,往床内挪了挪,靠着床壁尽可能远离,才动作迟缓再次趴下。
天授帝现在才知道,小儿子这是在拒绝自己。
坚定地拒绝。
天授帝没有立场责备这孩子的无礼,强迫自己收回手,没有再去碰。
沐慈慢慢趴下,丝质的充棉软枕,很滑很软。沐慈从不在生活上委屈自己,靠在软枕上舒服地用脸蛋蹭了蹭。
十分孩子气的动作,叫天授帝看得呆了。
不过这并非沐慈故意卖萌,沐慈做任何事一贯只随心顺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看他人脸色。他瞥天授帝一眼,很直白问:“你看得懂邸报上的信息?”
“自然能看懂。”
“那你念给我听。”不是询问,沐慈指使得理所当然。
天授帝居然笑着答应:“好……”
作为一个权势滔天的父亲,他满足过自己孩子的很多合理和不合理要求。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放下身段,只为叫小儿子满意,做任何事都愿意。
于是天授帝做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做的事情——堂堂九五之尊抢了七品侍讲工作,给别人念报纸。
“辛丑年二月甲戌,皇帝于紫宸殿亲封还赏赐……”并不显苍老的中年人浑厚嗓音,在合欢殿内响起……
……
殿外,廊下。
卫终看了几眼垂成千万条线的雨幕,再看了一眼和顺。这小孩没有低眉顺眼装自己是没生命的木桩子,而是抓耳挠腮,探头探脑想看内室的情况。
还真是个孩子,刚入宫,还没有学到宫里的生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