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女人服饰,而是来自於一个小国的战利品。是从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抢来的皇族服装。
胡地诸国与大焱的习俗迥异,男女衣装又都是极其近似的宽袍窄袖,因而李夕持那时并没有去留意衣服的男女,只是觉得瑰丽新奇,便向皇兄讨了回来。
他其实只是觉得那些绿色的宝石,与燕染的眼眸极为相配。及至後来弄清了原委,他也从不屑於解释。
需要迁就的人,只一个沈赢秋便够了。燕染不过是一无所有的俘虏,横竖逃不出自己的掌心,不需要费心哄骗与呵护,依旧能留在自己身旁。
心中虽然这样想著,但怀中人此刻的痛苦李夕持却无法忽视。等到燕染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终於想起应该去叫大夫来诊断一下。
然而他只是将手从燕染身上移走,这个孱弱而苍白的人便不安地将眼睛睁开了。
在确定身边的人就是李夕持之後,燕染立刻警惕起来,而心里也顿时明白了疼痛之所以会消失的原因。
──竟然是孩子觉察到素未谋面的父亲来了,这才乖乖地安静下来。
燕染慢慢地将手按在孩子的身上,叹了一口气。
自己忍受了将近一年怀孕的折磨,小心翼翼地保护著它不出意外,到头来竟还要因为一个善意的隐瞒而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可那个根本不知孩子存在的父亲,成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家夥心中真正的亲人……
真不愧是李夕持的儿子,只怕长大了也是一个魔星。
他正觉得一阵黯然,忽然便被李夕持捏住了下颌,问道:“你怎麽了?”
第09章
“我……”
燕染开口,却意识到自己不能向他说出实情,於是硬生生地将声音咬住了,只是简短地答道:“是我吃坏了肚子。”
“不是。”
李夕持一口否定他,“若是吃坏了肚子,为何我一碰你的肚子,你便不再喊痛了呢?”
燕染一时掩口无言,苍白的脸色这时候忽然有了一丝红晕。
这一年来,他虽然瘦了许多,神色也显得憔悴。但清秀的样貌依旧不减,甚至更因为病痛而增添了一丝独特的气质。
此刻这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中,忽然兑入了活跃的红晕,便是一种鲜明诱人的对比,一时间看得李夕持移不开眼睛。
然而他毕竟还记得刚才那骇人一幕,於是依旧阴沈著脸色,站起身自言自语道:“我去找大夫。”
听他这样一说,燕染立刻紧张起来。
医生一来,只要切了脉象便会知道一切,那时候也不知李夕持会有什麽样的反应。
“不要。”於是他急忙出声劝阻,并且翻身下了床。
“我真的没事。”他再次强调。
孩子真的已经不闹了,在第一次与亲生父亲贴近之後。
李夕持狐疑地看了眼前行动灵活的燕染,沈默了一会儿。
“莫非……”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耐人寻味的暧昧表情,“刚才你是装给我看的?”
燕染被他怪异的的思维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可是李夕持却没有这个耐心替他解释,而是直接一把拉住了燕染的胳膊。
“你自己惹出来的火,难道就准备一走了之?”
正说著,李夕持手上又是一阵使劲,燕染卒不及防,竟一下子被他拽进怀里,仰天向後躺倒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已被抱进了碧纱厨里的床上。而李夕持扬了一扬手臂,左右的青色帷幔便晃悠悠地垂下,将整个床完全遮住。
实在是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直到这时,燕染才猛然反应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李夕持竟然立刻就要他侍寝!
可是,先撇开自己不愿与李夕持有亲密接触,就算是为了孩子著想,接下来的事情也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
“不行!!!”
情急之中,燕染也顾不得再去细想什麽借口,直接拦开李夕持伸过来的手,屈起身子向床边退去。可是李夕持动作仍然比他迅速,不费吹灰之力就又将他抓回到身边。
燕染虽然领了冬衣,但尚没有机会换上。因此身上仍然著的是几层单衣。如今看在李夕持的眼中,便是一团破布。
“这种衣服,没有必要再穿。”
他一声冷哼,随即只听“哗”地一响,李夕持轻轻一扯,外罩的那件便应声撕裂。
燕染的襟口一松,立刻就有厚厚一叠宣纸跌落下来。
李夕持一愣,随手抓过一张展开,竟是自己昨夜信手涂鸦的东西。上面全部都是心思混乱时的言语,如今连自己看了都会觉得惊讶。
然而就是这种胡言乱语,却被燕染偷偷地收进了怀中,难道是他读出了什麽连自己都不曾觉的东西?
心情忽然间变得复杂,李夕持抓著一张纸送到燕染面前,低声问他:“你为什麽要把这些带走?”
在惊觉宣纸跌落的瞬间,燕染立刻想起鸂鶒木的事,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那日焚烧鸂鶒木的理由与偷拿宣纸是一样的。第一次等待自己的是彻骨寒冷,而这一次算是再犯吧?只怕会得到更严厉的惩罚。
这样想著,燕染的嘴唇甕动几下,最终没能吐出半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