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殛死邪祟?”知白倒笑了,“陛下,星铁又不是降魔杵。上天有好生之德,星铁之上只有灵气并无杀气,邪祟之物若不冒犯,星铁又何必殛之?”
敬安帝不由得沉吟起来,片刻又道:“道长可会扶乩?”
“略通一二。”知白也不谦虚。
“国师亦精通扶乩之术,道长若得闲,倒可与国师切磋一二。”
知白又笑了:“陛下,扶乩之事,请仙为要,若请到真仙,自是能得真言,若请到邪祟,便是鬼话了。若二者皆不能请到,那扶乩所得,不过是扶乩者一家之言罢了。此事,实在无可切磋。”
齐峻暗暗叫好。虽然事先不曾通过消息,知白这些话却是一句句正说到了点子上。敬安帝也不由得神色微动:“既是扶乩,自然要请到真仙才是。”
知白笑着摇头:“陛下,神仙自有洞府,且多是清净无为,从未听说有不修行而喜在人间走东家串西家之市井神仙哪。”
这话说得俏皮,敬安帝虽然心事重重,也跟着笑了一笑,又试探着问道:“有道是圣天子百灵护佑,朕既为天子,难道左右没有神仙护持?还是——朕德行不足,神仙不愿下降?”
“陛下是真龙天子,身周自有龙气护持,邪祟自然退避,又何须神仙呢?”知白认真地回答,“且神仙下降,须有仙缘,与德行无关。古者尧舜禹帝,舜帝尸解于潇湘之水,禹帝飞升,尧帝却未能成仙,陛下说,三帝德行孰高孰低呢?”
一般来说,自然认为尧帝德行最高,舜次之,而禹虽有治水之德,却将天子之位传子而不传贤,未免要引人诟病。可是这三人之中,却是禹最有仙缘,而尧至死仍是凡人。
敬安帝若有所思,知白却眼巴巴地看着他:“陛下,可否让贫道去供奉星铁处一观?”
敬安帝略作踌躇,终于还是温言拒绝了:“道长初来宫中,又为皇后作法延寿耗费修为,还是先休息几日。待观星台落成之日,再请道长入内供奉星铁如何?”说罢,他又问了几句知白的起居,便起身离开了,留下知白一脸的不开心。
齐峻将敬安帝送到紫辰殿外,敬安帝又教导他几句不得荒废政事之类的话,这才走远。齐峻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又看看紫辰殿外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名侍卫,眼神越发森冷起来,招手叫来冯恩:“去打听一下,无论如何也得知道,国师扶乩是什么结果。”
冯恩领命而去,也不过半日就回转来。这件事并不难打听,或者不如说,其实是有心人故意散布出来的。据说当日真明子请到了吕祖下降,敬安帝在旁,不知怎么被真明子引的,第一句就问皇后的病,乩语答道:天降祥瑞,仁者见祥,秽者见殃。
“秽者见殃?”齐峻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他可是说母后就是这秽者?难怪父皇要将母后拘在宫内!”
“是。”冯恩低头答道,“如今宫里都在传说,娘娘是不祥之人,因此天降祥瑞与娘娘不能相容,才致星铁愈近京城,娘娘愈是重病。还说——还说知白道长根本不能祈福延寿,只是用些邪法将娘娘的魂魄强拘在身内,时日一久,自然,自然……”
“自然什么?”
冯恩头垂得更低:“自然就会散了……”
咔地一声,椅子扶手硬生生被齐峻掰断了:“这是诅咒母后,好大的胆子!”
“不过……”冯恩迟疑一下,低声道,“皇上似乎并未全信,多亏知白道长那一番话。皇上自娘娘宫中出去之后,周采女去给皇上送鱼片粥,又提起此事,被皇上斥责,连粥都叫原样端回去了。”
“叶氏不会就此罢休的。”齐峻抛开手里的断木,缓缓地说,“只要父皇不信,他们就不会收手。此次母后千秋,叶氏定要动手脚。我虽然能协同操办,但管得了宫里用的东西,却管不了国师那边。”真明子虽然住在皇宫之中,但一切供奉都是由敬安帝派人专理,并不经后宫之手,齐峻顶多只能看个开支,却不能从中插手。
“奴才已经着人打听过了,说是国师那里要了一批木料、彩漆、布匹,还有牛筋什么的,说是要为娘娘的千秋节备一份礼。”
齐峻皱起眉头:“什么礼要用牛筋彩漆?罢了,你再打听着,看他到底要备什么礼。”
“是。”冯恩看齐峻面有倦色,赶着上前来替他捏肩,“殿下这几日着实辛苦,难得今日散朝得早,不如歇息一下?”
“还歇息什么。”齐峻叹了口气,“西北刚平定几年,东北边关又不安稳,哪里歇息得下!按说母后今年整寿,大办也是应当的,可是似叶氏这般糜费——拿着国帑来成全她的贤良名声!再这样奢侈下去,连边关的军饷都要不足了,还拿什么镇守边关,更不要说平定四夷了!”
冯恩不敢说话。敬安帝醉心修道,并不是个有为之君,先帝在时还算平定的四夷,这几年都在渐渐翻腾起来了。别的不说,单是他花费在这些僧道身上的银子就数不胜数,尤其是真明子,这几年的供奉开销比齐峻这个储君都奢侈,总算这一个月缩减了些,这还多亏知白当初说的那几句话。
说到供奉的开销,齐峻随口问了一句:“听玉阁那边如何?”
“知白道长果然简朴,每日不是在小花园中散步,就是在房中打坐,不过,他总是问几时能见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