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惟扬大惊,“我可没有让他们折腾先生,先生本就文弱,我怎会忍心?!”
苏北秦稍稍抬眼看了他一眼,斯斯文文地道:“武君多虑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他那一眼,细而黑的睫毛向上一掀,露出掩在下头的线条流丽的凤眼来,那眼珠黑得令人心中泛寒,却叫武惟扬不知怎的隐隐兴奋起来。
他圆润的眼睛在紧闭着门窗的房间里显得极亮,看起来便如同一只丝毫不掩饰*的野兽,“四儿说苏先生想见我一面,不知有何要事?”
苏北秦稍稍坐正了身子,轻声道:“武君,你需要的可不是一位师爷罢?”
虽是问句,但苏北秦的语气却十分肯定,武惟扬笑了起来,露出一个酒窝来,“此话怎讲?”
苏北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要这天下,师爷怎么够?”
武惟扬毫不避讳地回视着苏北秦,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莫名让他心头痒痒的,以后若是这苏北秦不识好歹,留下这双眼睛倒也是可以的,武惟扬一面漫不经心地想着,一面笑吟吟地道:“苏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苏北秦极其细微地皱了皱眉,将视线转开,他停了一会儿,方才道:“我这几日在采石场劳作,那魏大成同为犯人,却和那些官吏有着同等的地位,甚而他要做的事,官吏从来熟视无睹,这已经远远超过官匪勾结的地步了。”
武惟扬眨了眨眼睛,他长得本就稚气,露出这幅神情更显得纯然无辜,“是么?我可不知道魏大成竟有这样的能耐。”
苏北秦对他装傻倒并不意外,只是平稳冷清地继续道:“前些日子,我还遇着了一位好心的老人家,他对我说,你为不少人洗清了冤屈,还了他们一个清白干净的身份,好在这儿安稳地生活。”苏北秦停了下来,他闭了闭眼,脸颊上隐隐浮现出一丝红晕,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你不过是个土匪头子,哪里来的权力竟能让流放犯人洗清罪名?!武惟扬,你到底是什么人?!”
武惟扬见他隐隐激动起来,连忙上前扶着他为他顺气,一面道:“先生何必如此较真,你身子还虚着,可不能这样动气。”
苏北秦不过是一时气急,他缓过气来,便又是一副冰凉凉的模样,他让了让武惟扬为他拍抚的手,正色道:“还请武君为在下释疑。”
武惟扬一脸惋惜地坐回原处,道:“苏先生真想知道?若是我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先生,先生又拿什么来回报与我呢?”
苏北秦冷冷道:“你不是缺个师爷么?”
武惟扬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北秦,叹道:“我原本以为苏先生却是个正直廉洁的君子……不过我实在对苏先生很是中意,倒是不妨向你告知一二,你说的没错,我缺的可不止是名师爷,你知道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苏北秦没有说话,武惟扬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笑意盈盈,两颊深深的酒窝显得他既稚气又天真,“我想要唐泽霖的首级。”
苏北秦悚然动容,唐泽霖是当朝顺光帝的名讳,这句话中蕴含的血腥意味让武惟扬此时的笑容仿若修罗。
不等苏北秦开口,武惟扬继续道:“苏先生知道了我的目的,是不是打算过两日便寻机逃走,再忠心耿耿地向唐泽霖汇报岭南这儿有一批乱党的事儿?”
“若真是这样,可太叫我失望了。”武惟扬仿佛很怜惜似的握住了苏北秦搁在被子上的手,那只手修长白皙,食指上有着柔软的茧子,一看便是读书人的手,相比之下,武惟扬的手却与他的脸截然不同,他的手比苏北秦还要大上一圈,指腹和关节处满是粗糙的老茧,右手手心里还有两道留了疤的伤,看起来粗犷狰狞。
苏北秦身上一片冰凉,他虽然年纪尚轻,却明白这样一双手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有的,他曾经在振国将军的府邸上做过客,老将军不入沙场多年,将行大礼的苏北秦扶起来的手上却有着与武惟扬一样的触感,那是多年戎马留下的痕迹,即便在纸醉金迷的京城呆上多少年,那手上的沧桑与血气也无论如何消减不去。
“你是……”他心中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然而他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
武惟扬咂了咂嘴,这动作很是粗鲁,他做来却平添率性,“苏先生若是愿意老老实实呆在无人寨里,我定然好好对待你,绝不会像那昏君一般,平白浪费了先生的才华。”
苏北秦微微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忽然反手紧紧捏住了武惟扬的手,武惟扬一惊之下,下意识便要去捏苏北秦的手腕,但很快控制住了,苏北秦像是毫无所觉似的,急促地问道:“你……你是惟武王。”
惟武王五年前三次大败阿吉那杜尔汗王,将突厥赶回燕山以北,班师回朝后主持编纂顺光大典,囊括历来名家经书,注释明晰详实,历时两年编纂完成之后,便被奉为国书,然而之后不久,便被诬陷有谋逆之嫌,顺光帝不顾满朝臣子乃至举国学子百姓的请告反对,将与他同为皇室血亲的惟武王贬为庶民,流放岭南。
那时苏北秦还未入朝,曾经也写过一封陈情表,想要改变帝王的想法,然而他的父亲却拦下了他,当时苏太傅说的话他曾十分不以为然,但现下想起,却不得不承认或许的确如此。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苏北秦喃喃道。
“恩?”武惟扬扬了扬眉,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被发现毫不在乎,反而殷切地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