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这个俊秀斯文的年轻先生,方才嘹亮的嗓门不知为何收敛了不少,细声细气地道:“我叫林清堂。”
“好名字。”苏北秦摸了摸林清堂毛茸茸的脑袋,林清堂眼睛亮亮的,在衣裳上擦了擦手,怯生生地伸手去拉苏北秦的衣角,“先生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苏北秦被小孩儿拽着往前走,殷不在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愈发坚定了自己要易容成一个美人的打算,“一群只看脸的家伙,肤浅!”他一面喃喃道,一面追了上去。
沿着这条碎石小路向下,在山坳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如同书中才会出现的世外桃源一般,简陋的泥土小道穿梭交叉,白墙黑瓦的单层屋舍零星散布在小道之间,屋前屋后全凭主人家爱好,种着一些蔬果,几只鸡鸭在小道上摇摇摆摆地走着,偶尔被走过的村人惊着,拍着翅膀笨拙地向一旁躲避。
苏北秦在高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林清堂使劲拽了拽他,满脸雀跃,道:“先生,快走。”
从那处下去村落已然没有了道路,只有几个简单的土坑以供踩踏,苏北秦动作难免慢了些许,林清堂等不及,便自个儿先三两步跳了下去,在下面仰头看着苏北秦。
殷不在走到了苏北秦前面,扶着苏北秦的胳膊,苏北秦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
殷不在笑吟吟地道:“有时候流放了一家子,老弱妇孺总需要地方安置,老大便在这里造了个村子出来,当然,寨子里也不全是流犯,也有些旁的人,他们带来的家眷也有一部分住在这儿。”
苏北秦微微皱了眉,“这样岂不是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若是任由他们散住,那才叫危险。”殷不在收敛了笑意,看着苏北秦道,“苏先生应当明白其中利害罢。”
苏北秦沉默下来,他跨下最后一个土坑,林静堂雀跃着过来拉他,他看着孩子明净的笑脸,脸上一直带着的温柔笑意却有些挂不住,之所以在离寨子这么近的地方安置这些老弱妇孺,除了明面上的保护,私下里难保没有看护监视的意味,想来这些亲属连下山也定然是有限制的,他不知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但殷不在说的不无道理,他也无法多加置喙。
林静堂带着他们到了村子里靠近东南方向的一幢屋舍,推开围栏门,一只皮毛油亮的灰毛大狗便冲了出来,摇着尾巴在林静堂脚边转了转,林静堂将狗哄走,带着两人进了屋子,屋舍中窗明几净,收拾地十分利落干净。
一个妇人闻声从里头掀帘子出来,“堂儿,你去哪儿了?”
她见着苏北秦和殷不在两人,怔了怔,“殷先生,这位是?”
殷不在也怔了怔,像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接着才道:“啊,这位是新来的师爷,苏北秦苏先生。”
妇人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舍下简陋,委屈先生了,妾身林简氏。”
林简氏为他们泡了茶,她不便与外人同处,便重新退回内室中,林静堂在外头陪着两人。
“你父亲呢?”苏北秦问道。
林静堂伸手取过一个桂花糕,一边吃一边道:“他在那边山上,每个月回家几次,会带我和娘下山去附近的镇子上看看。”
殷不在道:“他爹叫林安堂,本来是京城里有名的工匠,也不知做了什么惹到了那皇帝,将他全家流放,当时他尚未成亲,他的父亲已老迈,在流放途中便……再后来他进了无人寨,因着手艺好,便去了那边做事。”
两人坐在厅堂里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会儿,林静堂年纪虽小,倒十分聪慧早熟,时不时插上一言半语,也不叫人讨厌,苏北秦十分喜欢他,还花了一番功夫给他检查功课,允诺他得空便下来看他。
待到晚间时,两人推拒了林简氏的好意挽留,慢慢向山上走去,临走前,殷不在犹豫半晌,还是问道:“夫人是怎么认出我的?”
林简氏吃了一惊,她踌躇片刻,有些赧然地道:“因为整个寨子……也只有殷先生我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了,但我想堂儿领回来的定是寨子里的人,所以……”
殷不在暗暗叹了口气,心酸地道了谢,便跟着苏北秦离开了。
苏北秦回去时一路都若有所思,待回到宅院,殷不在正要告辞,苏北秦喊住他道:“殷兄可知,无人寨中的流犯如何洗脱罪名?”
殷不在笑了一笑,道:“待到老大坐上那个位置,才是他们真正摆脱流犯身份的时候。”
苏北秦默然片刻,道:“钦州知州如何?”
殷不在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以后先生自会知晓。”
这机会倒是很快来了。这日苏北秦起来后,照例是继续在书房中仔细翻阅武惟扬送来的各色账目,上回他所给的不过是其中一本,后来他又让四儿送了整整一箱子来,其中笔迹杂乱,有的娟秀,有的潦草,最初的几本让苏北秦爱不释手看了许久,倒不是因为其中内容,只是那手字狷狂大气,构架明晰,转折处毫无滞涩,端得是一手好字。
他猜测这是武惟扬的字,想来无人寨最初人手稀少,他作为头头自然什么都要管上一管。
这些账册包含了整个寨子各个方面的运作情况,从最为隐秘的兵器到鸡零狗碎的日常用品都有,苏北秦毫不厌烦,看得十分认真,还做了不少笔记。
他翻完了一本,正放入一旁的藤编篮中,却见四儿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