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来着,顾景伏在腿上,似乎是觉得母妃终于心软,只要自己一会再哀求两声,哭上一阵,就能跟其他兄弟一样被抱在怀里。
他到底低估了母妃的心狠程度。
吩咐完大宫女的女人坐在他旁边,没有温暖的怀抱也没有柔声的安慰。她拿起一本书、两本书、三本书,给还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孩子念了一个下午的鬼怪异事。
等天色渐晚月上柳梢的时候,他被人带回自己平日住的偏殿。下人飞快地熄烛退下,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懵懂孩子一个人留在了漆黑空荡的偏殿。白日听来的故事此刻纷纷具象,熟悉无比的地方随时都可能冒出青面獠牙的厉鬼。
他哭嚎着跑到门口,满怀希望地奋力一推紧闭的大门,然后绝望地发现大门被人牢牢锁上。
他哭喊一夜,也没有一丝别的声响。
而他受惊发烧,病情稍好时他母妃过来,同他算那夜他哭了几炷香。然后是循环往复的寂静和哭泣,白日里还要承受繁重的课业和因为哭泣而引发的惩罚。
至于夜里欠下的睡眠,白天是不能补回来的。
他着实受不了,从下人那里偷了所谓的安神香来。每日醒来时,便同方才的感觉丝毫不差。
后来他被母妃管教的越来越符合她的期望,聪慧、沉稳、冷静、处事不惊,也越来越少言寡语、无所亲近。
连他自己都快以为他天生便是如此,将那个爱哭爱闹胆小的孩子和使用méng_hàn_yào的后遗症一起,封存在了记忆深处。
直到今天被白佑澜这一手陡然唤醒。
这个混蛋,顾景双臂死死勒住双腿,眼圈发红,跟在他在一起就没遇见过一次好事。
想也知道,白佑澜怕他醒过来不顾身体执意要走,默认了给他用药让他在睡梦中调养糟糕的身体。虽然手脚酸软的症状并不明显,足以证明白佑澜给他用的上乘。
可是用的时间长了,怎么也避免不了醒来时头脑迟钝。
顾景和翻涌出来的记忆抗争,努力让自己从过去中脱身。可是这场反扑蓄谋已久历经多年,着实让顾景难以招架。他只寄希望于在自己调整好之前白佑澜不要过来,让他把那个惹人生厌的另一面压下去。
白佑澜不会喜欢的,那个患得患失的、脆弱的自己。
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真心喜爱。不够强大的话,怎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尤其是那是白佑澜啊。
东辰的太子,一路厮杀,靠着自己实力走到现在的人。
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哭泣的、软弱的他?
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白佑澜?
顾景张嘴咬住被褥,头埋在膝盖中间。
克制住,顾景,克制住。你已经在他面前失态过一次了,难道还能指望这种奇迹发生第二次么?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这像话么?
一点都不像个强者,除了哭,你还能做什么?
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悲泣哀求别人,有用么?
懦夫弱者只配在y-in沟里待着,谁都不会向他们施舍一个眼神。他们活该被所有人遗忘,被所有人唾弃。
谁会喜欢看上像你这样的人?别想着未来会有多美好,那不是给你这样的人的。你不配。人会一时眼瞎,不会一直眼瞎。
白佑澜是被许幸言推进来的。
许大夫嫌弃白佑澜在外边转来转去愣是不敢进去的样子实在不像个男人,路过的他好心帮他一把,直接踹了白佑澜一脚。
哦,还推了一把。
白佑澜踉跄地跌进帐篷,还来不及回头威胁许幸言,就颤颤地抬头寻着顾景。
他知道这几件事他办的都不是很地道,他怕顾景怨他骂他,更怕他什么都不说,看都不愿看他。
还不如在外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幸言嫌他磨磨唧唧,直接给了他一脚,踹了进来。顾景听见响动,目光直指白佑澜,一双水汽蒙蒙的眸子里满是忌惮和防备,更无半丝温情。
白佑澜心下一沉,嘴里仿佛被人灌了满满一碗中药。
顾景亦是一惊,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当下转过千百种心思,面上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嘴还没张开,心肠倒是兜兜转转,不知道拐到哪个角落。
顾景盯着白佑澜,一寸也挪不开眼。
眼底沉重的两团乌青、突出的颧骨、强行撩起的眼角,同他身上一丝不苟的发冠、整齐的衣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瘦了好多。
顾景心知他不该对一个领兵攻打他国家的人起什么心思,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忍不住责怪。怎么能这么平白消耗自己的身体,纵然是铁打的,也会生锈,也会残缺。
他生来身子骨就较常人弱,因此更知晓养生的重要性。见白佑澜这般样子,恨不得当场押他回去休息,监督他一日三餐。
不常生病的人哪懂生病的难受。顾景念及此,忍不住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苍白的手紧紧攥着身上的被子,压抑的咳嗽声在白佑澜听来,便是顾景对他格外防备。手指松开蜷起好几次,还是大踏步地走上前,拍着顾景的背给他顺气。
“我知道你宁可死也不愿在这里看见我,”顾景揪着胸前的衣物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听着白佑澜低沉的声音却无从反驳,“我怕你醒了不顾一切要走,我拦不住你,这才示意许幸言给你加了安神的草药。你身子还没大好,且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