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是我欠你的,”谢正微走上前,抚摸着翁逢弘亲笔画的山水图,“你志不在此,官场那里都不合你意。你想纵情山水,却生生入了这吃人的官场,蹉跎一生。”
翁逢弘两次入朝为官。
第一次是少年意气,陪着谢正微站稳脚跟,随后翩然而去,闯出大儒名声四国皆知。
第二次是被谢正微一封书信唤回临风,教导白佑澜。
就再也没出去过。
“你常跟我念叨说荷萝山清水秀万物有灵,将来定要在那里安家落户了慰余生。”谢正微面无表情,手指一寸寸扫过画上的笔墨,“我本想等佑澜登基,就和你一同归去。却不料你竟不等一等。”
谢正微深吸一口气,压下眼角酸意:“没事,我还没死,还来得及。”
“子耀,还来得及。”
当日谢正微入宫,面见帝王,告老还乡。
扶灵至荷萝。
第82章
远在临风的变动赶路的莫谷尘和顾景自然不知,翁逢弘的消息已经足够让两个人心急如焚。一个担心白佑澜心神俱震大伤元气,一个忧虑白佑澜挺不过去顾景得不到好的治疗条件。不过顾景再如何强撑这具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他挣扎两下,奈何药效已经渐渐退去,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眼。
莫谷尘自是察觉出顾景身上缓慢泛起的热度,一时间顾不得身上未处理还流血的伤口,强行提起一口气,速度又快上几分。一天多没吃没喝地赶路,顾景还抽空喝了几口水,莫谷尘可真是全靠自己顶着。
武功再高也是人,还不能辟谷,从此绝了人间烟火。
幸好眼前已经有了军营的点点灯火,有了盼头。莫谷尘估量一下,他们应该是等不及门口的士兵进去通报再领路的流程,干脆闯进去得了。
于是在值守士兵的惊呼之下,莫谷尘带着一身血气和一个半死的人闯进了大帐。
正准备睡觉的白佑瀛手一抖,险些把袖中的暗器丢出去。
“是你?”白佑瀛透过莫谷尘凌乱的发丝和脸上的血痕,认出了这正是要求自己在原地等着他的人,“别进来,是我派出去的探子,没事!”
高声嚷退围在外边蠢蠢欲动的士兵,白佑澜顾不得自己仅着中衣,冲去莫谷尘身边小心扶住顾景:“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该问,”莫谷尘双眼一抬,目光刀一般割在白佑瀛身上,“白佑澜还没醒?”
“皇兄先前积劳成疾,又逢大变,听闻那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白佑瀛叹气,低眉顺眼,话语里是藏不住的担忧,“皇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如何是好?”
这话倒是不假,他之前设计杀了王谌为投名状。他势力浅薄,有些蛛丝马迹他抹不去,但白佑澜可以。可白佑澜刚动手,噩耗就撞了上来。此番征伐纵使小有成绩,可折了一个皇子一个将军,白佑瀛回京未免会被问责。
莫谷尘不知道白佑瀛藏着的小心思,只当白佑瀛为日后担心。他点点头,跟白佑瀛一齐把顾景放在床上,便扭身去寻许幸言。
白佑瀛看着顾景如同死人的脸色,顾景跟他在京城见的已是判若两人。那是顾景带着些病态,同他这种习武的没法比。但那时顾景光彩耀人,纵然藏锋匿迹周身气势不显,也是京城那些女儿的春闺梦里人。
上到皇亲贵戚,下到仆从下人,谁都得承认顾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可如今的顾景,不消大夫言语,白佑瀛就已看出顾景几乎生机尽断。且不论那令人艳羡的皮囊衰败,一层皮将将包住骨头,单单那逐渐轻微的呼吸,白佑瀛就觉得,他的那位皇兄,可以开始准备丧事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却也挡不住形销骨立的摧折。
十余日稀少的饮食和来势汹汹被压制多年的病,一同发作到本就衰朽的身躯。就算顾景意志坚定,许幸言医术j-i,ng湛,这里究竟是军营。
不是太子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白佑澜醒的很巧。
他昏迷多日,身上的筋骨都是软的。许幸言刚刚被莫谷尘抓去,青岚还死在外边,除了帐门口有看守的小兵,这个帐篷内,只有他一个人。
白佑澜深吸一口气,撑起身子,取过放在一旁的水杯。润完喉后,他又扶着一边的木桌下去。还好,他躺的时日不过,脚下发飘,但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松了一口气,白佑澜确定自己没昏几日。腹中饥饿,但许幸言备了吃食。
白佑澜靠在桌子上,开始回想自己昏迷前的事。
也没什么可想的,白佑澜眼圈红了起来,不过是死了一个人。他看过那么多死人,也杀过那么多人,现在不过是寿终正寝一个。
他几乎要把下嘴唇咬下一块r_ou_来。
不是说好的,要亲眼看着他登基。
看当年那个顽劣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登上那个高位的么?
怎么能毁约?
还用这样的理由毁约!
白佑澜的手指无知无觉,死死抵住并不厚实的木板,眼看木板就要分下一块。
他七岁之前在深宫中长大,母妃性子单纯,但是疼他的紧。就算父皇不喜欢他,也养成了骄纵的性子,时不时要闯出祸来。后来母妃跪病自己,将他送出宫去养在外祖家,随后病中被人用 一碗毒药夺去性命,从此世间再无那个会唤着他r-u名、有着温暖的怀抱的女人。
谢正微性子严谨沉静,对他要求也颇为严格。白佑澜一开始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