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娴狠狠一怔,眼神里透出不解和惊讶。
她笑了一声:“果然是装的,你的眼睛根本没有瞎。”
孟云娴慌了一下,心虚的低头。
昇阳一笑:“也对。心里藏了委屈,愤怒,失望和悲哀,头一次不想做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不想再为别人着想,装瞎这个法子,既能光明正大的无视所有人的喜怒哀乐,又能堵住他们逼你面对的念头,简直是一举两得,我都想为你鼓个掌。”
她起身坐到床边,与她靠的更近:“别慌啊,我话还没说完。若今日是我受了委屈,才不会靠着装瞎装病来当借口,抵挡自己应该面对的一切,我得狠狠地哭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委屈,但凡我不能释然,所有人都别想好过。受了委屈本就应该发泄出来,胡搅蛮缠也好,作怪撒泼也罢,总有一个痛快的方法。偏生在这个时候,所有觉得亏欠了你的人还不能将你怎么样,多好啊。”
她笑着笑着,眉眼一转变得凌厉起来:“可是痛快之后呢?”
“逃避也好,发泄也好,都只是暂时的。你始终要面对。”
房间里有一瞬的沉默。
昇阳无声一笑:“孟云娴,你知不知道,我和昇平还有一个哥哥。”
忽然提及很久以前的事情,昇阳自己都有点不习惯,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就想将自己想要忘记的事情挖出来。
“我的母亲是王府里低贱的婢女,她和我的父亲生下了我。比起你出生被调走,还有机会争回嫡女之名的境况,我是一出生就被打上了烙印。她虽不至于将我带入什么复杂的纷争中,可是她自尽身亡,留下我一人在王府孤苦受欺负,不一样是逼着我自己主动走进那些复杂的纷争吗?”
“我不甘心做一个事事被欺负,时时会没命的小庶女,所以我只能让自己越来越好,越是委屈难过,越是要笑得开心,因为只有你好好的,才会让那些针对你的人毫无成就感。可是只有一人看得出,我什么时候笑是真的笑,什么时候笑,是在难过。那个人就是我的嫡长兄。他对我和昇平一视同仁,都当做亲妹妹疼爱,他一直告诉我们,父亲当年一伤,注定了王府一脉人丁凋零,我们三人身上流着的都是王府的血脉,无论他日遇到什么事情,这血脉会成为我们之间斩不断的羁绊。本自同根生,自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后来因为父亲伤重,王府再无其他女眷,皇上感念父亲的功劳,便将我们一起接入宫中,同王子公主一般教导。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可我没有想到,昇平也在等一个机会。”
“深宫后院,自古以来就是无数枯骨的埋葬之地。随着我日益讨皇上喜欢,越发受重视之时,也成为旁人的眼中钉,昇平以为这个时候除掉我,便能将嫌疑降到最低,将我永远从王府血脉和兄妹之情里面剔出。可惜……”
昇阳笑着,半滴眼泪都没有:“可惜啊……”
孟云娴的脸色已然变了。
她从未见过什么王府世子,若是昇平县主想杀的是昇阳县主,最终昇阳县主活着,却不见什么世子,那就是说……
“昇平想杀了我,却误杀了兄长,我原本以为自己该恨死昇平,可其实我更恨我自己,因为他是替我去死的。”
昇阳说到这句话时,眼里终于盈泪:“若是你,你要怎么做?”
孟云娴看着昇阳,缓缓地开口:“你的兄长说过,你们都是王府的血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斩不断的羁绊。所以……你救了昇平县主,帮她遮掩了所有的罪行。”
昇阳按下了情绪,轻快一笑:“你以为她真的那么大义吗?不是的,她特别怕死,又娇气得很,所以当她恨着我的同时,必须面对我救了她的事实。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奇妙?”
孟云娴的注意力成功的被昇阳从那个封闭的角落拉了出来。
昇阳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排除异己,暗杀陷害,恩怨情仇,爱恨纠葛,来来去去都是这些。平城伯府也好,你府上也好,王府也好,其实还有许许多多你根本不曾知道的故事,都在你此刻消沉低落的时候一桩一桩的上演,可是绝大部分人选择继续走出来,活下去。”
“没人有资格逼着你原谅或理解,也没人有能力左右你选择仇恨还是释怀,试着逼自己走出来,或许能发现一片海阔天空。”
昇阳的话像一把钥匙,将孟云娴积压了太多的心一下子打开,情绪复苏奔涌出来时,她抓住昇阳的手臂,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昇阳舒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挣开,起身去将门打开。
周明隽守在外面,立刻冲了进来。昇阳什么也没说,走出房门,转身替他们将门关好。
孟云娴窝进周明隽的怀里,事发以来第一次痛快的哭出来。
“你说……即便被母亲责罚千万遍,也不会真的有事,因为母亲始终是母亲……可其实……她的痛恨和厌恶都是真的……我没有死,是因为我要回到这里,完成她的报复……你说的不对……你骗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