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一年的12月31日,夏语墨所住的z市下了一场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大雪。
夏语墨家的庭院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庭院门被积雪堵住了,推拉不开,姐弟俩哪里都去不成。似乎就是从那一天起,他们接二连三地听到了有关这一片古老的住宅要面临拆迁的消息。
对夏语墨而言这无疑是个糟糕的消息,因为她喜欢这里。尽管邻里逐渐都搬离了这里,周围大部分人家早已成了来z市打工的外乡人借住之处,但夏语墨仍固执地期望这一片地方永远都存在,特别是这个庭院,还有仰头看到的星斗,以及可以听见风声的树林。
积雪化去后,姐弟两人去了医院,在爷爷病房里遇到了叔叔一家。
这几年来,夏语墨几乎没有再见过婶婶和夏伶俐。说不清是什么导致了他们再无往来,总之,夏语墨接受了这样的疏离。现在乍一看到夏伶俐,才发现,原来那个胖墩墩的夏伶俐已经长大了啊。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校服大衣,身材高大,脸依旧圆圆的,只是多了一副呆板的厚底眼镜。她的声音也变了,她叫“姐姐、哥哥”的时候,那声音与记忆里的声音已无半点相似之处。
病房一下子变得热闹了,只是爷爷依然没说几句就睡去了。
叔叔开着车将姐弟俩送回了家。一路上,三个孩子挤在了后排,并没有很多话要说。
夏子实坐在中间,他时不时地发表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夏伶俐则老老实实地回答——这孩子已经褪去了幼年时的扈气,变得沉静腼腆起来。
“还在学跆拳道么?”
“嗯。”
“那哥哥以后可打不过你了啊。”
“怎么会呢,我学的都是花拳绣腿。”
跟着,叔叔和阿姨都说了些话,车子里变得稍显热闹。
下车后,夏语墨问夏子实怎么知道夏伶俐学跆拳道的事,夏子实一路踢着石子儿说:“我看她在网上晒了些照片嘛。”
“你们有联系?”
“有啊,常聊天啊。”
夏子实见夏语墨不再说话,问她:“怎么了哦?”
“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我怎么就和她断了联系呢……”
“你们没联系?”
“唉,你这个傻瓜呀。”
女生世界里的一些奇怪的角落,男生几乎是永远都撞不到的。
很久以后的夏语墨,比此刻更怀疑自己是否是具备了疏离人群和被人群疏离的奇特体质。
果然,关于“拆迁”的传闻确有其事,叔叔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他的目的非常明确——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比起很多年前他用各种方式与爷爷闹腾,他与姐弟俩的闹腾手段更显直白。
他会带上一帮奇形怪状的男人上门,反客为主地丈量家里每间屋的尺寸。几乎不与姐弟俩说半句话,也不知是姐弟俩在他眼中与动物无异还是他本身已经退化成了动物。
后来几次,那些奇形怪状的男人甚至不在叔叔陪同的情况下就来此处拍照、算计,夏子实举着凳子将他们赶了出去,从此夏家再没有敞着庭院木门的习惯。
有一天,那一对老木门外传来一阵斯文的叩门声,夏语墨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
“你……你是夏语墨吧?”他声音有些局促。
“嗯,你是?”
“我是谁你还不知道?”他笑了起来。
“不知道。”
“别傻了,让我进去吧。”他变得越发自来熟。
“你谁?”夏语墨把住了门,不安涌上了心头。
“别装傻了。”说着,那男人推了推门。
夏语墨戒备在先,故而早已将门牢牢抵住,此刻见他强闯,忙用力推上了门,插上了门闩。
对方用力叩了几下门,在门外吼道:“装什么装……”夹杂了几句气急败坏的粗话,又狠狠推了推门。
独自在家的夏语墨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屋,将里屋的门关了起来,直到坐回了电脑前,看到刚才被迫中断了聊天的舟寒在电脑上发来了几句问话,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不住地颤抖。
“墨墨?去哪里了?”
“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电脑屏幕上没了动静,紧接着,手机立刻响了起来。夏语墨接起手机,只听舟寒问道:“怎么了?墨墨?”
“我……”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尚在颤抖,悄悄做了个深呼吸,“刚才有个男人……要闯进来。”
“啊??”手机听筒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暴躁不安,“什么男人?墨墨,你现在没事吧?”
此刻的夏语墨,蜷在沙发上,一边留意着屋外一片可怕的死寂,一边把自己的脑袋藏在了头顶的玻璃窗之下。
“我没事,可是……可是我好害怕。”
“墨墨,你听我的,赶紧报警。”
“不要。我不想挂电话。”
“好,不挂不挂,我陪着你。”舟寒一向如此冷静,他问道,“那男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可以叫出我的名字。”
“你从来没有见过他么?”
“没有。他还骂我,说我怎么装着不认识他。”
“还有呢?他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没有。”
夏语墨始终压低了声音,不敢多说什么,窗外空无一人的庭院和沉默的木门都变得可怕极了。舟寒见她始终不敢用正常的音量说话,问道:“怎么了,墨墨,难道那家伙没走??”
“不……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