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差不多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走?我知道你爱韵律成痴,可有的时候,该放下的还得放下不是?”谷夏一边听着季疏朗抚琴,一边手扶着下巴,季疏朗一直是他最愁的一个,旁的鬼不是有怨气就是有遗憾,这才迟迟不能轮回转世,却唯有他……是太过痴迷一样东西,其他的别无所求。
季疏朗琴音未断,“我知道你想些什么,不过是谁跟你说的我就一定放不下?我若是想走的话,自然随时都能走。”
“哦?那你在这磨蹭什么?”对于这么个答案,谷夏还是颇为诧异。
“自然是放心不下你,你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走了,你自己呢?谷夏,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我自诩是最懂你的一个,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打什么主意?昔日你默默看着裴秀一生又一生,我早就劝你早早放下,如今倒好,倒是把她放下了,这却又来了一个,是不是我也走了,你就可以毫无挂念的一辈子又一辈子陪着她了?”
琴音继续,却转作激烈,犹如秋日的暴雨,劈劈啪啪砸在房檐上。
“疏朗,这次你想错了……我喜欢她,却不会再执着了……”
“此话如何说?”季疏朗微微闭上的眼睛倏的睁开,仿佛不等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誓不罢休。
“昔日我恋上裴秀,那是少年之爱,求之不得辗转反侧,那是痴念。”
“我跟着她一世又一世,这才发现她身边的人也是一世又一世的变换着,我越来越明白,人生最忌讳一个贪字,能够相爱相知,便珍惜当下,莫奢求太多……”
“若是连一世的相爱也不能够,那便更该舍弃贪念,爱着她,却不贪恋于得到,自然也就再没了牵挂。”
一曲终于完毕,季疏朗也稍许缓解了烦躁,只淡淡看着他。
谷夏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我看着她一天天变得更加优秀,知道她凭着自己就能走好接下来的路……就算没有我也会一样的好,就自然可以安心的离开了,我生前死后,都是爱而不得,这大概也是我的劫数,更怨不得别人。”
他的语气平静的很,这一瞬,季疏朗竟有些震撼,他见过他爱着裴秀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他执着而隐忍,而这一次,他倒是换了一种爱法,潇洒而豁达,可却叫他有种直觉,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情根更深,豁达的舍弃,比上一次的苦苦追寻还叫人受苦。
不过也好,再大的苦,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便一切都断了舍了。
想想这许久以来两人称兄道弟,季疏朗嘴角含笑,“我终于发现,我不痴,你才是真正的痴鬼。”
谷夏也觉得好笑,“贪嗔痴,如今我真的能戒的,也不过是嗔罢了,那是岁月太久,把脾气给生生地磨没了,一贪一痴,真真叫人挣扎难耐,不过话说回来,但凡能与我们相遇的,哪个又不是个痴鬼呢?”
季疏朗哈哈大笑,“你说痴,我倒未想到东郭那老头子也是个痴的,如今他与自己那美娇娘,还不知去了哪里,不过既然你今日这么说,我也就能放下心来,东郭那里……我就不等他道别了。”
谷夏点了点头,“我本也叫他不用回了,你能想通,就叫我了却一桩心愿,道法自然,你我还是遵循自然的好。”
季疏朗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别一天跟我神神叨叨的,要走了,说到底还是舍不得你。”
“若是舍不得,不若就再给我奏一首曲子,说不定下辈子我再听这曲子,就认出你来。”
“好,不过弹完这一曲,我可就不多留了。”
谷夏淡笑,“好……”
“那你把眼睛闭上,你看着,我没法子走。”
依旧是嘴角含笑,“好,怎么像个姑娘家?”
缓缓闭了眼,只听铮地一声,琴音响起,却是一曲高山流水。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曲子季疏朗以前从未弹过。
谷夏听的一阵酸涩,就是面上再淡然,也忍不住眼眶发酸,他甚至有些害怕,怕再一睁开眼来,对面就什么也没有了,这些年来他一个一个把他们送走,这一次季疏朗走了,他便真的只是个孤魂野鬼了……
琴音忽而高昂,峨峨兮若泰山,又忽而放缓,洋洋兮若江河,最后竟变作余音袅袅,波澜不惊。
也不知何时韵律就停了,谷夏问了一声,“疏朗,你走了么?”
无人回答,再睁开眼来,大殿中央却只剩下一只五弦琴,季疏朗不爱七弦,最爱五弦,他说五弦乃上古炎帝所作,手指辗转其间就是超越时空与圣人相通。
他抹了把眼泪,却不知自己到如今还能因为离别而哭,缓缓起身走到殿前,抱起地上的瑶琴,“疏朗,你最喜这琴,可我也跟你说过,你再喜欢也留不下……不是我不想替你收着,实在是……时候到了,我也该走了……”
***
夏日的太液池碧波粼粼,荷花开得正好,云棠手拿一只莲蓬,将其间的莲子剥出来一颗颗吃了,又时不时递给谷夏一颗。
莲子清火,就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