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却又在一瞬化作玩味似得讥诮,让人捉摸不透。
弦合一直等着他回应,等了许久,才听他说:“你整整六个月十三天没跟我说话,才一开口却是说这个。”
他将视线掠过那杯酒:“我刚才有一瞬在想,便干脆如了你的愿……”嘴角轻翘,似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我又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你还是闺阁少女时便喜欢追着我,缠着我,我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弦合知道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料到计划无望,反倒在心里轻轻舒了口气。直视他,潋滟灿笑:“你不知道吗?我喜欢你时,你视我如草芥。我不喜欢你了,要与别人成亲,你反倒放不下了。你总是问我到底是恨你还是爱你,我也想问你,到底是放不下我,还是不甘心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姑娘转身把心捧给了别人?”
江叡的面色愈加寒凉,却笑意深隽:“你把心捧给了谁?卫鲮吗?今天这一出你也是为了他才来演的吧。”
他顿了顿,凝着那杯夜光美酒,缓缓笑道:“我该成全你一次,让他来喝这杯合卺酒。”
说罢,一挥手,便有内侍将卫鲮押了上来。
他还穿着医女的衣裳,可是血渍遍染,如乞丐的褴褛衣衫虚沓沓地挂在身上。
卫鲮抬起头,发丝混杂着污垢垂落下来,清俊的面容上道道疤痕,有些还滴着血。
弦合霍的站起身,想去抢那杯酒,却被江叡抢先一步提到手里。
内侍上来将弦合摁到桌子上,她挣扎着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江叡将那杯酒给卫鲮灌进去。
牵机之毒,很快就浸入筋脉,卫鲮抱着头躺在地上挣扎,痛苦不已,不住地哀求:“杀了我。”
弦合看向江叡,干裂的嘴唇微微嗡动,哀求的话未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
江叡的眼底森冷一片,宛如云巅终年不化的寒冰。
他注视着弦合,问:“若是我喝了下去,也是这个样子,你会有一丝丝不忍心吗?”
“你便打了这样的好算盘,把我毒死了,你们好双宿双飞?”
地上的卫鲮渐渐停了挣扎,双眸睁大,没了气息。
弦合满是仓惶的神色随着他的死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抬头看江叡,问:“我哥哥早就死了,是不是?”
江叡一愣,眼底似有什么涌动而过,偏开视线。
弦合慢慢地坐起,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手靠近她面前的那杯酒,将杯盏端了起来。
琥珀色的美酒里映出她的面容,浮淡虚幻,可是唇却妖艳宛如桃花开,至瑰至魅。
她凝着酒中涟起的波漪,缓缓笑道:“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江叡察觉出什么,忙飞身上前来夺酒杯,可是已来不及了,美酒全倒进了口中,一滴也不剩。
他的手不自觉地发抖,握住弦合的手,不住地摇头:“不……这不可能,你的酒里不会有毒……”
血珠顺着弦合的唇角滴落下来,她只觉眼前景物慢慢变得涣散,像是流星的尾翼,四下飞舞。
她被江叡抱在怀里,又想起了从前在战场上,命悬一线,她许过愿,若是一定要死,就死在江叡的怀里,那她也是满足的。
可如今真得要死了,她却不满足。
为何这一生会是这样的结局,若是重活一世,她定不要走这条路。
弦合抬起手遮挡住阳光,慢慢地从回忆里走出来,临死前她许愿不要走这条路,上天便让她回到了十六岁。
她没上战场,兄长还活着,卫鲮也活着,一切都来得及。
仆役给她松了绑,却仍钳制着她的胳膊,将她狠压在地上,往她嘴里塞了一团粗布。
弦合在仆役的压制下勉强抬头看见一截湖绿色的绸布裙。
“你要清楚,整个魏地人人皆知,三公子喜欢的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大家闺秀,不是你这样的野丫头,所以你识趣些,别老往他跟前凑。”
说话的是陵州太守千金陈麝行,刚才给她松绑时她看见陈麝行的脸了。
弦合在心里暗道,天杀的三公子,天杀的江叡,白送我都不要了,竟还有人将我当成了情敌!
她越想越气,要抬头说话,被仆役察觉,加重了手劲,又将她摁回地上。
奈何不得,只能含着粗布直哼哼。
陈麝行以为她不服气,继续循循善诱:“你想想,你出身武家,又不得你父亲宠爱,将来是不大有可能能被三公子明媒正娶的,若是做妾,你这样的性子岂不得被他的正妻压制死。何必自寻烦恼呢?”
弦合忿忿地想,你倒是给我把布拿开啊,不然我怎么表态。
陈麝行那阴柔婉转的嗓音继续飘转而来:“这样吧,我赠你明珠三斛,权当是给你日后添的嫁妆,你别和我争了,好不好?”
明珠三斛?弦合的眼亮了亮,依照目前的物价,大概可以买一座两进的宅子。这笔买卖真是划算,她当即激动地要跳起来表态,被眼疾手快的仆役再度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