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还竖着,眼神却霎那灰暗。
闻萤趁势分析利弊:“他们家是地头蛇,惹不起的,我赶着复习只好这样了。”
是啊,还能怎么办,只好这样了。
闻萤听到她眼里的叹息。
“我明天就去找人接线,还不信收拾不了一块破电表。”赵姝萍随即念头一转,气势重提,甩给女儿三百块,“拿去。”
“五百六十八啊!”闻萤急得跳脚。
“这么多钱你一下就能拿出来,可见我平时给你的不少。现在家里用钱紧张,你就当帮我忙了。这三百你要不要随意,顺便教你一句,人要学会见好就收。”
赵姝萍扔下这句话,走进卫生间。
闻萤手指把三张纸币捏出声响,对着她背影咬牙切齿,气冲冲地折回房间,猛地带上门。
这钱全是我从三餐里省下的!
闻萤气不打一处来,跑去阳台吹风。
家里租的是套一居室,赵姝萍和石磊住卧房,闻萤的房间是从客厅隔出半边,为显面积大,特意连阳台都分给她。也因此那两人去阳台洗衣服或抽烟进进出出,从来不打招呼。
所以把钱藏到云深不知处,连找出来都费劲。
迄今为止的十七年,闻萤全部的秘密保存在随身携带的零钱包和手机里。
如同过去每一次心潮难平的时刻,她悄声呼唤那个名字,尽管与他已不同于往日的陌路。
可林谨承是那么难以捉摸,这样的距离让他的名字具有某种安定情绪的效果。
胡思乱想间,闻萤听到楼下传来的喧哗。
包曼盈带着五、六个人浩浩荡荡地穿过长巷,从不远处走来。一边走着,她高喊:“前面就是了!”
*
如果“慌张”是一条甬道,今晚之前,闻萤还没体会过走到尽头的感受。
无数个想法在大脑冲撞,拼凑不出有条理的句子。思维的齿轮全停摆了,如同都市高峰期道路最为繁忙的时刻,所有交通信号灯一齐失灵。
闻萤牙齿磕碰着,哆哆嗦嗦地给林谨承拨电话,可惜那边迟迟没接。
所谓“迟迟”也不过几秒,却足够磨光她的耐心。
闻萤放下手机,跑出房门才发觉自己腿软到根本站不直。
“妈妈,妈妈!”她双手用力拍打卫生间的门,声嘶力竭,“你快出来好吗?妈妈!”
喊到最后,带上了哭腔。
没有一丁点办法,自己是如此渺小,仅仅说着话,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外涌。
那点“离柜概不负责”的底气早就烟消云散,才察觉她怀中紧紧抱着的,只剩零星侥幸。
而赵姝萍以为闻萤仍在纠缠那三百块,对一遍遍的叫声充耳不闻。给马桶冲过水,洗了手又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一番动作后,她慢条斯理地开门,入目是女儿一脸的涕泪。
闻萤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死命揪紧赵姝萍的衣袖,眼珠子惶惶转动着没有焦点。
来不及了。
震天的敲门声响起。
包曼盈的吼声穿云裂帛:“老子收那么多年租,当我白混的?看我赶时间就想浑水摸鱼?我钱放哪个位置心里清楚,敢打我的主意,你闻萤还是小街第一个!”
语毕,动静换成了砸门。
赵姝萍气急败坏地瞪着她,拔尖的嗓子有些破音:“那张一百你给她了?”
闻萤双眼哭成核桃,一劲地点头,“妈妈……救……”
还没说完,赵姝萍几乎不经考虑地把她往外拖,“你他妈有本事闯祸,别让老子给你擦屁.股!”
“妈妈!求你!我再也不敢了!”闻萤手臂被拽扯,双脚死死蹬地,讨饶声杀猪一样凄厉。
赵姝萍看来的眼中也蒙上泪,想必大脑同样混乱,不能理解女儿为什么要找这种麻烦,换上哀戚的调子:“你怎么敢招惹她啊,我的天!”
“我错了……呜呜呜……”
“他们包家六姊妹谁敢真的去惹?当年小街那么多硬骨头,后来到哪里去了?我没给你说过?”
“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当年怎么进的少管所?那家人都不要命的啊!”
僵持中,铁栅门上栏杆的断裂声清脆可闻。
赵姝萍双眼陡然冷厉起来,双手一齐使力,“这些年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今天不让你感受一下,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
闻萤哪里拽得过她,转眼就被拖到门边。
眼见赵姝萍伸手握住门把,绝望潮水一般淹没了闻萤。她徒劳地摇头,口中喃喃:“妈妈……妈妈……”
——他们会打断我的腿吧。
——我会死吗?
然而不知为什么,响彻楼道的噪音骤然静止。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闻萤还在哭嚎,她下意识转头,视线被泪水糊住,只隐约看到昏暗灯光下晃动的人影。
一道冷冽的声音不疾不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