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看着小孙子,心情好了很多,那两个孙子已经被他们爸妈给养坏了,这个小孙子可千万不能教成他们那样。
一家子都坐下,江家的饭桌是自家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做的,正正方方的,其中一个桌角有些磨损,在下面垫了一叠旧报纸。椅子是简单的长凳,四面各自摆放了一条。
江老头坐的是上首的位置,苗老太坐在他的左手侧,江大海和媳妇坐在右侧,这个做法也代表了江家人的地位。
江大妮抱着四妮,江二妮抱着三妮,挤在一条长凳上,桌面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香味直往三妮鼻子里钻,咽了咽口水,可是看着对面爷爷刻板的脸,一动都不敢动。
“吃饭之前,先说说我到小张那里问来的名字。”
江城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来,他没念过书,也不识字,江大海到是念过几年书,可是脑袋太笨,念了两三年就学不下去了,妹妹江大珍倒是念得好,于是他将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江大珍,这也是为什么江大珍这么敬重这个大哥的缘故,这么多年,江大海早将学到的东西忘个精光了,哪里还记得纸条上的字啊。
江城看不懂,但是他会念啊,一路上,他可是把张知青的话翻来覆去念了好些遍了。
江来娣十分好奇这辈子自己的名字,上辈子,奶奶随便给她取了个来娣的名字,想让她带个弟弟过来,可惜,自从生下她后,她妈就再也没怀过,这让老太太一直觉得是当初生她的时候坏了身子,一直看她不顺眼。
这辈子,他成了男孩,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名字。
“我跟小张说了,这名字千万不能太普通,你看现在村子上那些娃子,一喊爱国、建国之类的,一下子能跑来两三个同名的,那名字也不能太小资,这会引来别人说嘴,影响也不好,这小张不愧是高中生,就是有文化,我看他给取的名字就很好。”
江城把纸条放在桌上给大家看。
“爸,你倒是说啊,我就记得自个的姓和中间那个一字,我儿子叫江一什么来着,你就别卖关子了。”
“留,那是留字。”江大妮看着那张纸条,小声地说道。
江城难得把目光转向这个一直都不起眼的大孙女:“你还识的这些字?”
江大妮看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她,一下子有些害羞,紧张的点点头:“是莫队长家的向红姐教我们的,里面刚好有这个字。”
莫向红是村里唯二两个上学的女娃,为人和她爸妈一样热心肠,休息的日子总是会在谷场教她们这些想上学却没钱念书的女孩识字,江大妮只要一干完活就会去那里,这几年也学了不少。
江来娣看到自家大姐这个样子,拳头攥紧,上辈子大姐就很羡慕她们几个妹妹能有念书的机会,那时候她已经嫁人了,每天有做不完的活,还得挨打,这辈子一定要让大姐念完书,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一流,江一流,这个名字好,比那些二流三流的好。”江大海一听这名字就满意的不行,觉得自家儿子将来绝对有出息,配的上这个一流的名字。
江老头白了自家蠢儿子一眼:“这是留下的留字,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流。”
江老头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他这个反应,还是张知青给他解释了以后才知道,不过在自个儿子面前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现在孩子还小,哪里知道将来的事,还是健健康康最为要紧,对于这个名字,江老头还是很满意的。
江一留在心中默念:“江一留,这辈子他就是江一留,再也不会成为上辈子的江来娣。”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破旧的房子,四面石墙上刷着白漆,可是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白漆开始脱落,上面还沾着些黑黝黝的污渍,她躺着的是一个直通南北的土炕,这个土炕占了房间的一半,炕上叠着几床被子,被套是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的大红花套,喜气又艳俗。
土炕的旁边是一个结实的木柜,外面锁了一个黄铜锁,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除去这些,房间里就剩下了一个小桌子,摆在靠窗的位置,上面放了一盏煤油灯,外漆有些脱落,但是葫芦形的玻璃身被擦得干干净净,显然主人十分爱惜这个东西。
江来娣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场景,她只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看到过,她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那个艰苦而又动荡的年代,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来一遍。
“乖儿子,想什么呐,皱着眉跟老头子似得。”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江来娣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这个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胡说八道,咋们乖仔好看着呐,你这个当妈的就会胡说。”苗三凤端着鸡蛋水进来,听到儿媳妇的话,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时,又笑成了一朵菊花。
苗三凤的出现,彻底打碎了她唯一一丝侥幸,她回来了,回到了刚出生的那一年,上辈子受过的苦,这辈子还要重来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