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日,悟空就撇下他独自去了?
他想过一千种一万种别离,却断断不曾想过,悟空会命丧滚油之下!
怎么回事,他不是很厉害的吗,他不是齐天大圣吗?
怎么回事,从前都是他杀别人,怎么今日自己却大祸临头?
孙悟空,孙悟空,你不是舍不得金蝉子吗,我就是金蝉子,我是,我是——你为何要离开我!
玄奘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几乎无法站住,一时晕厥,磕倒在阶上,涕泪横流。此刻,他只想高声喊叫——悟空,悟空!
沙僧与玄奘同去,见到此情此景,恍惚觉得玄奘下一刻就会与悟空化作一双彩蝶。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他也不太知道。
或许这就是文人的通感罢。
***
不觉春尽夏残,又是秋光天气。
悟空不敢主动与玄奘说话。
他知道,自己这次装死,没逗到旁人不说,还把玄奘吓了个半死。
而玄奘,自出了车迟国,也没同他讲过一句话,没给过他一个正眼。
这让他害怕。
不说话,算怎么回事?
这是恨死了他吧。
这种感觉实在难捱,还不如将那《紧箍经》念上个八百遍,让他痛死了事!
是,他知道玄奘在意他,有时还会吃点醋——可他实在不曾知道,自己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死了,玄奘如此悲痛!
“徒弟,今宵何处安身?”
悟空听得玄奘问话,便也习惯性地答:“师父,出家人莫说那在家话!”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玄奘本是不想与自己说话的。
“出家人莫说在家话”这句,他也不知对玄奘说了多少次了。起初,是玄奘思乡情切,他只得以此安慰,叫玄奘定性存神;后来,就成了习惯,无论玄奘问个什么,他都会调笑上一句:“出家人莫说在家话。”
而玄奘每次,也都会习惯性地反驳:“出家怎么?在家怎么?”
玄奘高座马上,其实他的气早已消了一大半。说到底,这气还是因为他的伤心。倘若悟空不叫他那么在意,他也不会如此生气。如今悟空应了他,他便也不再埋怨了。
***
八戒的咳嗽声中,玄奘只觉被子一松,进了些许寒风,转瞬又一紧。
身后传来那猴子的低语:“师父,冷么?”
玄奘迷迷糊糊,却是心中一软,那气也就彻底消了。
悟空见玄奘不语,小毛手就从身后搂住玄奘,又悄悄道:“师父,老孙来给你取暖了。”
玄奘便也握住悟空的这只手,瘦瘦小小的,摸着却觉得毛茸茸,竟也温暖。
之后,每晚悟空都会钻进玄奘的被窝里,与玄奘相拥而眠。而玄奘,也从没有拒绝过。
这一年,陈家庄漫天风雪的夜,竟成了玄奘此生最安心的一段日子。
前番落入黑水河,此次又落入了通天河。玄奘是最怕水的,那种无力感总会令他想起那经年的江中惊梦。
他沉沉坠下,看着水面的光亮越来越远,他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
“唐圣僧,吃了斋饭再去。”
原来悟空化斋回来后,见玄奘走出了他画的圈子,便将斋饭托付给金兜山的山神和土地。此时降了那魔王,山神土地便现身,叫住玄奘用斋也。
这一番争斗,可险些要了悟空的老命——好吧,是他夸张,可属实很费力。
偷盗?他太了解玄奘的为人了,玄奘虽然小气,却是个忠直善良之僧。那偷盗的事,自己还干得,若说是玄奘,他一点儿也不信。
只是后来打斗起来,他的金箍棒竟被收了去。
悟空自从学艺回来,就在东海得了这兵器,几百年从未离身。这金箍棒也颇为争气,替他赢了一场又一场的恶战。
可如今,怎么就丢了?
若是寻常丢了也还好,只是玄奘被那妖魔抓住就要蒸了吃,他没了金箍棒,又该怎么救玄奘出来?
唉,没了棒子,他也不敢再说出“凌霄殿上,动起刀兵”这样张狂的话来,就连上天奏请玉帝,也要前倨后恭了。
实在不是他不能打,他的拳脚功夫倒也数一数二——只是趁手的兵器之于武将,就如同手臂一般,更别提用了多年,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悟空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残缺的人。
那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