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完,她已耐不住站了起来,大有准备即刻离去的意思,可不料被习暮飞制止,“等等!”
唉,我就知道爸爸会不同意,诗暄方才还欢快地像只黄鹂鸟,这会,神色旋即黯淡。
“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习暮飞板起脸,言语却是极为疼溺的,“出去走走,早点回家。”
暄暄如释重负,这才调皮地努了努嘴,非常礼貌地朝三人鞠躬,“杨伯伯,沈叔叔,爸,再见。”
“踞铭,你陪陪暄暄,务必要把暄暄安全送回玉兰官邸。”临走前,杨庭轩不忘叮嘱,给初次见面的两人制造了一个自然而然的机会。
所有的都那么的顺其自然。
此刻,杨踞铭才得以起身,与三个大人礼貌地告别,随后跟去。
习诗暄的手里拎着一个苏绣提包,包的正面绣有素色的兰花,朵朵绽放,仿若栩栩如生的鲜花镶嵌入锦布一般。
她从咸亨酒家的侧门出来,眼前便是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不远处的石墩桥上站着成双成对的情侣,夜晚里,总有许多热恋的情人在石桥上观星赏月,耳厮磨鬓。
杨踞铭终于几步跨上,追逐到她的脚步。
她余光察觉,留步,停在了原地,略微抬头凝望他。
在他眼里,她那刻的眸光太出色了,就如一潭清泉,清澈见底。
“诗暄小姐,我送你。”他笑得腼腆,心里却紧张得直打鼓,生怕会被拒绝。
然而,她却默然一笑,算是应承了。
她回头看紧随其后的有孔知河的身影,还有三名侍从官。
他们手上有荷枪实弹,整副随时待命的戒备模样。这些人识趣地,不近不远地跟着,以确保她的千金之躯。
如今虽平定了外战,但局势仍旧紧张,谁也不知道不明身份的特务什么时候会掀风作浪。表面风平浪静的金陵城,实则暗潮汹涌,保不定哪一天,出现什么乱子。身为驻军七十八军司令长官兼备金陵城警备司令的习暮飞,他看得最重的人绝对是自己的独生女,所以不管是出行,还是学校接送,习诗暄永远要被人包围。
她与他并肩散步在弯曲、悠长的河道旁,艘艘乌篷船迎面而过,船上承载着来往过客,掌舵船夫哼起金陵小曲,“哟,古来今往人多哟,顺流逆走多几人哟,槐树底下坐美人哟,越过小桥思量人哟……”
“这里人的生活还是这样惬意。”嘹亮的歌声从他们耳边如风飘过,杨踞铭喜欢金陵城,这里的小桥流水常常让他想起民风淳朴的家乡,“小的时候,我住的地方也如同这里一样,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可惜,如今过多被日本人炸毁,到处是残垣断壁。”
他的童年一直留有被战争留下的阴影,或许就是从那一年——他的家园被敌机炸毁那一刻起始,他就一心想着长大之后成为一名战士,承担着保卫祖国江山的责任。
“你有过被不间断轰炸的经历吗?”她雪亮的目光笔直地对着远方,昏暗的街道,时不时有人穿流而过,月光洒在她莹润的肌肤上,像一道夺目光彩,把她团团围住。
她把当年日军轰炸的惨事说得极其轻松,就像在讲述别人的事,“在重庆那八年,我的脑袋上天天飞着轰炸机。我坐在车上,走在路上,睡在床上,只要有警笛鸣响,我便被人牵起,飞奔到最近的防空洞,或者找一个稍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城防警报取消。有次,我从学校出来,响亮的鸣笛声忽然起警报,声音趋大,我仰头一看,原来,有三架巨大的轰炸机就盘旋在我们头顶上方。一直守候在校门外的侍从官们因为没有接到我,急得团团转,不顾危险地冲到校园里,但当时太乱了,他们根本没法从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中找到我。我当时已被人潮挤到了一个最近的山洞里,那是老师曾交代每个学生如遇到轰炸,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在山洞中亲眼看见我的学校被炸成了一片废墟……学校方才还是一派生机盎然,师生其乐隆隆,只是秒数的功夫……只留下一股呛人的浓烟密布......”
他可以想象那几年的重庆,被梦魇缠身的日子有多恐怖!他们之间出现一阵良久的缄默,只听潺潺流水声,还有那些轻微的脚步声,留在心间,都是那样无声,而又无法抹去。
任谁听了这些话,心中都不是滋味。
日本人确实是战败投降,但留给国人的伤痛是永不可磨灭的印记,正如金陵城一样,那一年血腥大屠杀,无处不是遗留下日本人的滔天罪恶,可恨,可恨哪……
“这些历史终难忘怀。”他的指节紧紧相握,万千波澜在心中起伏,好不容易平复后,才问,“诗暄小姐难道不害怕那些轰炸吗?”
她的皮鞋声嗒嗒嗒地响,在石板路上节奏分明。她似乎看不出悲喜,只是在对他重复一个残酷的事实而已。
她走到离城河最近的矮墙上,一只脚就这么跨了上去,独步行走在狭窄不平的走道上。
后面一直跟着的孔知河见状急忙想跟上来,不想杨踞铭夺步上前,一只手牵住那弱似无骨的手腕,“这里危险。”
她回应他的是那一束坚定的目光,“你不是问我怕不怕轰炸吗?”话毕,她轻轻一收,离开他的手指,然后沿着那石砖砌成的矮墙一脚前一脚后跟着前行,双手打成一字,以来保持身体平衡,“我当然怕,但是就像走这条道一样,走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我痛恨战争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