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臣相信,事在人为,人道昌隆,天道自然强盛。”
“好一个「人道昌隆,天道自然强盛」!”
惠明帝抚掌称赞,忽目光炯炯的盯着穆王:“依姐夫看,李氏一朝到了朕这一代,究竟造了多少孽,才会把天赐的运道祸害至此?”
这话实在太重了。不仅穆王,连跟在后面的王福安都遽然失色,噗通一声吓得跪了下去。
穆王也立刻跪倒,惶恐道:“陛下乃天降之子,自承继大统,无一日不以社稷百姓为念,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大邺朝才得以四海归心,国泰民安。如今国运正昌,陛下何出此丧气之言?”
惠明帝叹了口气:“朕只担心,这昌隆国运,这锦绣山河,最终都要沦入异族人之手!到时,朕还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穆王脸色一变。就是五年前鬼族之祸最凶猛时,惠明帝亦没流露过丝毫惧意与退意,今日为何突发此言?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两天出的事还少吗?”惠明帝终于露出忧重之色。
“连朕最信任的夔龙卫大都督,都想要跟鬼族人勾结起来,夺取朕的江山!现在卫英死了,那名在逃的逆犯很可能也投奔鬼族人去了。一旦鬼族人先找到阵眼,朕唯有以死去向列祖列宗谢罪了!”
穆王神色前所未有的端肃,郑重道:“大邺朝有二十八玄门世家,三百余玄门宗派,及无数热血报国的江湖异士。区区鬼族,何足挂齿?陛下放心,只要有臣在一日,只要有穆氏在一日,便绝不容许鬼族人侵犯大邺朝一分一毫。”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惠明帝紧紧望着穆王,道:“既如此,姐夫便把玄儿交给朕如何?”
穆王脑中轰得一声响,险些当场失态。
惠明帝:“朕知道,这两日姐夫一直在逼问他阵眼之事。唉,说起来,这都怪朕,把这样危险的事交给他去办。可除了玄儿,朕也实在不放心其他人。”
身在高位这么多年了,穆王从未像此刻一般心乱如麻。
“陛下,他……”
“姐夫不必骗朕了。”
惠明帝又叹了口气:“今早,玄儿传了消息给朕。把一切事都告诉朕了。玄儿他根本没去洛阳,不是么?”
“朕过来,就是为了把他带走。阵眼的事,朕自会仔细问他,就不劳姐夫费心了。”
最后一句,皇帝语气倏地冷了下去。
穆王的心彻底乱了。
地牢,审讯室。
一张长案,父子二人一坐一跪,沉默的对视着。
豆大的汗珠,断线珠子似的,不断从跪在青砖地面上的少年的额面上滴落,有的滴在他身前的布袍上,有的则滴在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
皇帝陛下派来的两名内侍省高手就在地牢外等着。
灵枢也带着两名掌刑暗卫在审讯室外恭敬等候命令。
一道铁门,隔绝了外面所有动静。时间仿佛也停止了流逝。
“你宁愿相信那颗云谲莫测的帝王之心,也不愿相信本王么?”
穆王的脸色,和石牢四壁的青石砖面一样阴沉,油灯光芒映照下,还隐隐透出一点森冷。
只是那阴沉之中,不仅有冷酷、愤怒、焦虑,更有浓浓的失望。
穆玄自然感受到了这点失望。他没有回答穆王的问题,只是平静道:“有什么话,父王直接交代孩儿便是。”
父子两人都是极通透之人,有些话,不需点透,已各自了然。
穆王深吸了口气,微阖双目,声音几近冷酷的道:“好,你给本王听清楚了。第一,身为族长,本王不能放任你因一己之私欲祸害整个穆氏,所以你入宫之后,本王会将你逐出穆氏宗谱,以后,你再也不是穆氏子弟。第二,关于那些阵眼,本王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是替公输家翻案也罢,是为你一人荣辱也罢,但本王绝不容许你做出勾结鬼族、祸乱江山之事,否则本王第一个饶不了你。第三,本王是你的父亲,对你有教养之责,从不怕你给本王招风惹雨。可这风雨决不能招到你母亲、你阿姐、你兄长和你静姨身上。第四,算是本王给你的一点忠告。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皆是佛陀脸面,钢铁心肠,连至亲骨肉都不肯全信,何况是旁人。你好自为之,莫要引火自焚。”
“你,可听明白了?”
穆玄喉间一涩,哑声道:“孩儿谨记在心。”
穆王放在长案案面上的双手紧紧攥成拳,扬声吩咐:“来人,给世子更衣。”
吩咐完,他才睁开眼,艰难的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