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而他唯一记忆清楚的一回,不过半刻钟,血一般的耻辱,堪比溃兵之败。
大约就在一个月前,有人要往长安供株绿萼,是供给皇帝如今的新宠杜细奴的。但是裴嘉宪恰好看到,就给截留了下来。
因为他记得当年陶九娘曾说过,自家小外甥女儿专精于采集药物,而绿萼舒肝平火,是一味极佳的药材,有一回为了采绿萼,大冬寒天的,还差点从梅树上掉下来。
这析绿萼原是南来,要送入宫中给皇帝的新宠杜细奴的,裴嘉宪将它劫留了下来,恰是等着,待花开了送进内院,搏她一笑。绿萼配她那张容圆贞静的脸,恰是两相宜。
岂料好容易等绿萼开了,她竟能在他的天罗地围,固若金汤的围城之中,就给跑了。
还有壮壮,他生到二十五岁,唯一的儿子,如今在何处,是否跟一群贫民百姓家的孩子顽闹在一处,想起那孩子咧开唇,没心没肺的笑,裴嘉宪心头便是一阵的焦灼,偏偏还无处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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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内院之中,罗九宁这里,有一个胡东方,再有一个王伴月,内外通信,带药材,任是什么事儿,就全都是通畅的。
一个年关,小壮壮如今学会唤人了,头一句会叫的,居然是爹爹,整日爹爹爹爹,不停的唤着。
罗九宁甚都没带的人,如今就只能穿王伴月那些青白灰,道姑似的衣裳。
不过,一个年关养圆了她的身子,如今渐渐儿的,就跟未嫁时一般,一身的白腻肌肤,珠圆玉润的。
屋子里淡淡一股药息,小家伙手抓着床沿,一步步试探稳了脚步的走着,走两步,便唤一声爹爹,再走两步,又是一声,小屁股上还充着尿布,一会儿抖下来,活活儿跟条小尾巴似的。
“奶妈,都说了你不该教他叫这个的。”罗九宁瞧着儿子胖乎乎的可爱,再兼口齿如此清楚,远不是书中所言的小傻子,当然心里也高兴。
可是,分明从小到大,团着他疼着他的是娘,他连爹都没有的人,叫的什么爹?
奶妈可觉得冤枉了。三口人躲在个屋子里,且不说出不去,为免露了形迹,便壮壮儿的衣裳,都是在屋子里用铜熏笼来熏的。
奶妈并不知道王妃好端端儿的,为何要从正院搬出来,就搬到这跟个荒斋一般的地方来。
不过,她只负责带壮壮儿,余的事情不好问的。
但是,自打王妃离开,那个每每总是恶声恶气,阴嗖嗖盯着壮壮儿的亲爹,居然一回也没有上过门,奶娘心里都存着气了,又怎会教孩子唤爹爹?
“娘娘您这可是冤枉,我每日八百回,教的都是娘,何曾教他唤过爹爹的。”奶妈觉得自己格外的委屈。
王伴月一手是采莲船,一手是不倒翁,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进门便在解自己雪青色的披风:“娘娘这话说的,人常言,孩儿先叫娘,娘一生的命苦,孩儿先叫爹,自然是爹一生的命苦。咱们王爷这辈子,命保准比你苦。”
罗九宁也是埋头直笑:终将登上皇位,名垂青史的男人,又什么可苦的。
她正要说句什么,便听外面烟霞忽而高高一声叫:“小姐,王爷来了。”
且不说罗九宁,王伴月也给吓了一跳,一只不倒翁哐啷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奶妈还未来得及躲呢,罗九宁一把,先将外头熏笼上小壮壮儿的衣裳全部拢了进来,再将桌子上孩子的玩具也一并儿抱了回去,刷的一把合上入小隔间的门,抱起壮壮,便进了卧室。
而这时候,阿鸣一把打起帘子,紧接着,裴嘉宪就走进来了。
就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奶妈才叫罗九宁一把拽了回去。
王伴月将手中的采莲船缩到了袖子里,上前便拜:“妾身王氏,见过王爷。”
鸦青色的皮氅,风毛上沾着淡淡的霜沫,霜沫遇热,顿时消融在毛梢尖上,再叫灯光一衬,顿时化作水雾,衬着来人冷白色的脸。他的眉梢也沾着淡淡的雾气,融着那张冷俊的脸,倒是多了几分温柔。
“起来说话。”他说着,就坐到了方才罗九宁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王妃离开王府迄今,整整四十天了,这四十天中,王爷并没有表现出焦灼,焦急,抑或难过过。
他依旧每日在承光殿上朝,依旧巡视整座洛阳城,偶尔进来瞧一眼重病中的老祖宗,但于人前,从未失态过。
“孤自明日起,先赴长安,接着赴瓜州,此去,至少一年半载。”裴嘉宪道。
却原来,他这是要走了,才来茵草斋,与她这个如今管家的妾侍话别的。
王伴月顿时放心不少:“那妾身就祝王爷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裴嘉宪抽了抽唇,未语。此去,他最担忧的,并非契丹人,而是佟新安,那厮对敌没什么战略与谋略,但对内玩起阴谋诡诈来,倒是一流。
“王太傅如今身体可还康健?”过了良久,裴嘉宪再问。
王伴月道:“妾身出不得府,也无人送信,离家一年半,更不知祖父尚且康健否,父母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