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那女子的娘见了你吓一跳。”
我吐吐舌头笑道:“当年我就吓过她一回了,这回大概吓不着了。”
白夕摇了摇头,“你还有些什么债?这镇子里的人莫非都被你吓过了?”
一语勾起了我的心事,顿时连笑容都勉强起来,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倒真是都被我吓过了一回,不过……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大约没有人记得了。”
那时溯云游至归真寺,发愿重修寺院,完成后他要走时,镇中百姓皆来相送,我便在众人眼前劫走了他。如今已过了这么多年,记得我飞升前归真寺还在,只是已经几易其名,现在却不知还在不在了。
我想起了心事,白夕也不再说话,默默随着人群走着,耳朵里偶尔听清几句对话,说什么某位高僧在归云寺做功德,大约归云寺就是当年的归真寺,只是那位高僧却是从未听说,也不知是谁了。
想想当年我也是随着人群走到了归真寺门前,然后一眼望见了高台上清如朗月秀如初云的白衣僧人,就此入了魔障,堕了情劫。倘若那时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凡人,那么到而今也不知转世轮回了几次,前世那些痴情深爱大约早都不知化到了哪里去,谁还管他什么恩怨纠缠了。
如此想来,人世自有人世的好处,若爱便拼尽此生,过后便烟云俱散,重新再来,一生一梦而已,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转过街角,远远便望见庙宇的飞檐,虽还是当年的地方,却已大不相同。门前搭着高台,台上依稀望见一人独坐,我凝目望着那身影,突然便是一怔——那人影竟大有熟悉之感。
霎时我呼吸像被掐住了一般,眼前有些恍惚,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场景,这感觉,跟三千多年前我初见溯云之时,那么的像,像得我几乎混乱了时空,魔怔起来。
我睁大眼睛一步一步往前走,台上那白衣僧人盘膝趺坐,风吹来衣袂俱飘,看不清楚眉目容颜。待走得近了些,才终于认清楚——不是他。
是我想得多了,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我停步站住,方才那样的激动紧张过后,身子微微有些发软。人们流水一般从我身边挤过,我被撞得有些摇晃,白夕过来扶住我,我抬头对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没事,走神了。”
白夕微微皱眉道:“你不要太过自责,此事也未必便是因你而起。”
我有些茫然,“什么?”
边说我边无意识地向台上扫了一眼,这一眼看得我又是一怔——台上那人……确实甚是熟悉,我没有感觉错。只不过那人不是溯云,而居然是……炎方?
我又仔细看了看,不错,虽然那人现在闭着眼睛,一身僧人打扮,但那确实是炎方。
我愣了半日,才终于想起来:炎方此刻正在凡间历劫,这人是炎方,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站在台下看了一会儿,原来炎方今日在此做功德是为筹措修缮寺庙之资,我盯着台上的炎方瞧了又瞧,实在是不敢肯定这人究竟是真的炎方,还是只是长相相似。那时听得炎方历凡之事时,自然而然便想他此番下界纵不生于帝王之室,亦应是豪贵之家,一则身份使然,二则他那般性格也该是个尊贵的命才是。
总之,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会去做和尚,这也实在是太离谱了些。
看看周围各位一脸虔诚的群众们,我挑了个面相比较和善老实的,问:“大娘,这位师父是怎么个来历?看起来像是位有道高僧。”
那大娘听说连忙念了句佛,说:“小姑娘是刚来镇里的吧?难怪不识得凡方师父。”
原来他在这里的名字叫凡方,倒是应景。大娘继续说道:“说起凡方师父,可是个天生的奇人。那一年归云寺上突然生出了五色云霞,那彩光照得人眼睛都花了,等霞光散了以后,就看见个婴孩端端正正放在寺门前的台阶上。当时的方丈师父就把孩子抱了回去,谁想这孩子竟是个天生的奇人,稍大了些就聪明得了不得,才八九岁上,方丈师父就宣布日后要将衣钵传与他了。更谁料方丈师父圆寂之后,这凡方师父却不肯受方丈之位,自己搬出了归云寺另行清修去了,若不是为做今日这场功德,可还不会回来呢。”
这般奇奇怪怪的来历,看来肯定是炎方无疑了,奇怪的是他既然自己跑来出家,居然又自己从寺里跑出去,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望了望白夕,只见白夕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搬去哪里了?”我随口问。
“哦,”大娘转身指了指小镇东南,“镇南三十里的妙梅山上。”
我愕然。他跑到我的妙梅山上去做什么?那是我的家,怎么莫名其妙被他给占去了?
我道了声谢,拉着白夕就往人群外挤,边走边道:“这家伙在干什么啊?他不会把我的茅屋给据为己有了吧?”
白夕默不作声,我有些诧异,回头望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白夕望着我,欲说不说,低叹了一声,方说道:“阿妙,他怕是为你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