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住院部外面是一片草坪, 碎金似的光散漫地落在人间。迎面来的晨风钻进领口,他扣上羽绒服的帽子, 满身疲惫顿时涌来。
走到医院外面打了车, 他直接回了城北的房子。
又是许久没回来,整栋房子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气。
易榷揉了把眉心。
走到二楼卧室,打开床边的柜子,取出烟盒。
他已经很久没碰这玩意儿了。
本来就没什么瘾,而且南昭不喜欢,说了几次后索性彻底戒了。
但现在, 他拇指摩挲了下烟盒, 片刻后打开,指尖燃起一点猩红。
青烟腾起, 易榷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 一根接着一根抽。他整晚没睡,此刻脸色很不好, 青中泛白, 眼底透着红色。
烟灰在脚边铺开。
终于最后一支也没了。
烦躁却半点没解, 沉沉压在心头,愈发地深重。
空了的烟盒被随意扔在窗边的地板上。
易榷和衣上床,整个人裹进被子里,紧闭着眼,再也没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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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榷一觉睡到夜幕降临。
睁眼的时候手机在震,他撑额坐起, 拿起手机,声音惺忪低哑,“恩。”
听见他的声音,对方顿时松口气儿,“终于接电话了!”
“怎么。”
“没咋,给你通知下啊,老爷子醒了,情况还行。你怎么回事一整天都不接电话,老人家哪都找不着你,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易榷掀开被子,“知道了,我去医院。”
“哎——别,”evan忙道:“暂时先别去。媒体得了消息,这会儿都守在医院等着你过去问情况呢。不过你放心啊,医院那边早打过招呼了,没放人进去打扰老人家。”
易榷皱皱眉。
等挂了电话,他翻了下记录,未接来电十几个。
其中南昭占了两个。
他手指一滑,给她回过去。随后按了免提,把手机丢在床上,拉开衣柜换衣服。
没多久就通了。
“易榷?”
“恩。刚刚在睡觉,没听见有电话。”
“喔……爷爷怎么样?”
“没事,已经醒了。”
南昭呼了口气,一颗心也放下来:“没事就行。你还在医院吗?”
“在家,换件衣服就过去。”他说着,把毛衣罩头脱下。
南昭低低“恩”了声,拖着长长软软的尾音。
易榷动作顿了下,“怎么了?”
“没怎么呀……就是觉得,幸好没事。你快换衣服吧,我要上课了。”
“南昭。”易榷叫住她。
“恩?”
他赤着上身拿起手机,放到耳边,轻声:“你能不能,叫一下我。”
南昭没明白,“什么?”
“叫我的名字。”易榷低下头,“就现在,我想听。”
“……易榷?”
“恩。”
她依旧惊疑不定,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只好拿着电话跑到教室外面,站在角落里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
“易榷……”
“易榷……”
“易榷……”
“恩。”
“易榷,”南昭迟疑着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他闭眼,身体后仰倒在床上,“就想听你叫叫我,继续好不好?”
南昭望了望四周,偶尔有人经过,但好像并没有注意她。但还是……莫名的觉得羞耻。可是他又那样,声音脆弱又紧绷,像遇到什么棘手苦恼的麻烦。再害羞,也舍不得拒绝了。
她蹲下身,声音放轻,柔软又温和。
“易榷。易榷。易榷……”
“易榷……”
“易榷。易榷。”
“你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
床上的人不经意颤了下,半晌,抬手捂住眼睛。
这一刻,易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那么爱她,那么离不开她。
在一起这么久,表面上看来他一直是主动的那方;但剖开内里来看,其实是她更勇敢大胆才对。易榷知道自己不是幸运的人,也不见得是个多么好的人。失去父母后,冷漠成为他唯一的保护色。而她那么温暖。他需要爱,给他;需要温柔,也给他;从不吝啬给予,才让他足够有勇气对她敞开世界。
良久,一道声音在房内响起。
是低沉而压抑的,带着微不可察的轻颤,但始终没有停下。
“我长大后……第一次,联系,恩……我爸。他今天来了,怎么说……看到他的时候,其实,我有一点开心……但我,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太陌生了……仔细想想,我难道……还像小时候那样恨他吗?好像,也没有。南昭,你说,我是不是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