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天成哥在信里说啦,年下不会来了,要出远门旅游。”英子哭泣道。
“哟呵,这鳖仔的胆子越来越大嘞!好野啊,竟然连家、连他的爹娘也不要啦?!”柳增乾气哼哼地骂道,“他就是跑到天边儿这回你也甭怕,等翻过去年儿,俺就陪你去省城一趟,把他给揪回来,和你一块去公社扯结婚证去,看他还咋跳岔!”
“他爹,这样能成么?人家大学堂还不把咱娃给开除嘞。”天成娘轻轻拍着英子的肩膀说道。
“开除了正好!”柳增乾的嘴角抽搐着说道:“谁让他做下昧良心的事体嘞?俺老柳家决不能出个陈世美!那样,老少爷们儿还不把俺柳增乾的脊梁沟给戳烂呀!俺咋有哥萧支书交代?咋有脸去老皂角树底下的饭市儿里骨堆(蹲着吃饭的意思)!”
这时,英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道:“爹,娘,俺知道您二老都向着英子。这事儿俺要自己去解决,等闪过去年儿,天成哥开学了,俺一个人去学校找他问问,看俺英子哪一点对不起他了,为啥不要俺了!”
“那还用问?!”柳增乾又按了一锅子烟末,颤抖的双手擦了好几根火柴,才把烟锅子给燃着,用劲吸了两口,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八成是被城里的狐狸精给迷住啦!”
“真会出这样的事么?他爹?”天成娘望着老头子问。
“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还用去问?!”柳增乾胸有成竹地说道,“罐里摸鳖的事儿——十拿九稳!恁看看戏文里的陈世美,不就是考上状元成景致了,被狐狸精给迷了心眼儿,就想当驸马爷嘞!”
“啊?!那、那……那咱天成不就也是犯王法了么?他会不会也像陈世美那样,被老包给铡了呀?”天成娘越说越吓哩慌,“这……这可咋办嘞?”
“你懂什么?!”柳增乾数落天成娘道:“恁就是一张乌鸦嘴,瞎胡说叨!现下是什么年代?这是新社会!咋能随随便便就铡人嘞?!好了,这事儿都不要先张扬出去,待书英明年去省城见了天成,问个明白后再做商定吧。”
英子的这个春节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苦、最难熬的一个春节,有好几次,她都想把床底下私自藏下的一瓶敌敌畏,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给灌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每每拿起毒药瓶子,看到那个令人恐怖的骷髅头标志,心里就胆战心惊;并且她心有不甘,还抱有一丝幻想:假如天成哥是一时鬼迷心窍呢?假如天成哥不是遇到了城里的狐狸精呢?或许他有别的苦衷也说不定的,不弄个明白,就这样稀里糊涂自尽了,我岂不是太冤枉了;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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