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皇宫,乾元殿。
屋外大雪纷飞,殿外的宫人哪怕个个冻得瑟瑟发抖,依旧微低着脖颈站得恭恭敬敬。
忽地,殿门口出现了一个十岁左右,一身雪白狐衾的小姑娘,小姑娘额间一点朱砂,双眼灵动,翘鼻微挺,眉目如画,只叹好一个玉雪可爱的小仙童。
宫人们都装作未见,小姑娘左右看了看,趁没人注意,迅速的钻进殿内。
“今有庶民徐生,其父三年前为御史大夫陈也行所杀,徐生潜伏驿馆手刃仇人,后自捆投案,此案传播甚广,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今日必须定案,诸卿以为如何?”
“起奏陛下,微臣认为:徐生杀害御史陈也行一案,以庶民之身杀朝廷命官,当以重罪论处,牵连三族,若行包庇之举,未免庶民效仿,日后朝中诸人岂不人人自危。此案案情明朗,无需多议。”司徒王元晖朗声道。
话音刚落,新任御史大夫张其沧便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徐生虽以民杀官,然陈也行犯罪在前,无故杀害庶民,那徐生乃是为父报仇,杀害的不是朝廷命官,而是有罪之人、杀父仇人,微臣以为,应当赦免徐生,并褒奖其孝心。”
“起奏陛下,臣以为,张大夫之言差矣,律法昭彰,欠债还钱,犯罪伏法,那徐生以武犯禁,坐下杀孽,理当伏诛。然其本心出自孝义,臣以为,可先判其罪,另将其孝行昭告天下,予以嘉奖。”刑部尚书邓章说道。
坐在上手的皇帝李宏眉头微蹙,转而看向下方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的太子李瑜,问道:“太子的看法呢?”
李瑜看了眼太师杨清,杨清微微摇了摇头。
“父皇,儿臣以为司徒大人所言甚是,那徐生虽孝心可嘉,但罪证确凿,庶民杀官,此事若传扬天下,引得众皆效仿,必然引起民心不稳,长此以往,国将难安。”
“敢问太子殿下,我朝以何为鉴人之本?”谏议大夫刘文举恭敬问道。
太子李瑜不假思索的答道:“我朝以孝治天下,自然是孝。”
“太子既知,那徐生之行,不过是行人伦本性,诛杀一个罪人而已,其孝心天地可感,又何罪之有?”
“这”李瑜一时语塞。
“砰”地上滚进一个小小的藤球,众人听见声响,纷纷回望。
皇帝李宏黑着脸,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众人只见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小脑袋脆生生的喊道:“舅父!”
众大臣只听此称呼便知这就是那位已故平西王、人称“神将周郎”的大将军周瑾与早亡的永元长公主之女御封的荣嘉郡主周菀。
“阿宁?你怎么来了?”皇帝李宏向小姑娘招了招手,面色多云转晴,硬生生的扯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众人见此,便知外界传言果然不虚,荣嘉郡主当真是盛宠在身。
周菀行至御前,恭敬的行了个礼,仰头道:“舅父,说好的今日要去崇庆宫,天都要黑了!”
不需帝王吩咐,总管太监王安早令小太监搬了一张铺好坐垫的矮凳过来。
皇帝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辫子,浅笑道:“阿宁先坐下等等,等舅父将此事判完,便去如何?”
小姑娘坐定之后,撇了撇嘴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说这么久,阿宁在外面听得都要睡着了。”
“阿宁,别胡闹!”太子低声喝道。
皇帝不悦的看了太子一眼,太子立马噤声。
“阿宁跟舅父说说,哪里简单了。”皇帝循循善诱。
小姑娘歪着头道:“那徐生犯下恶行后自缚投案,便是他自己也认罪了,为何还有大人还觉得他无罪?”
张其沧愣了愣。
只见那小姑娘接着说道:“条例清楚,律法严明,常言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为何孝子犯法就不同罪?朝廷制定律法,为的便是公正严明,惩恶扬善。如果自己的父母被人杀害,则必须拼个你死我活,遇到杀害兄弟姊妹这样的仇人,不等回家拿武器,赤手空拳也要报仇,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周礼曰:“调人掌司万人之仇,凡杀人而义者,令勿仇,仇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仇之。”都自报私仇,不顾百姓安定,那要官员做什么,朝廷律法也成为一纸空文。孝子徐生所报乃是私仇,虽是其个人之事,但牵扯朝廷命官,本应上报长官,以上惩下,而不是私下寻仇,故而并不值得褒奖。”
皇帝抚掌大笑,“说得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徐生人伦之行尚可嘉,但其罪昭昭,不可恕也,秋后问斩罢。”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其尚有遗愿未了,尽量满足,这件事,就交给邓章你了。”
邓章拱手道:“诺。”
太师杨清笑了笑,恭维道:“陛下,微臣看到郡主殿下,就好像看到了当初的平西王,小小年纪便博学精细,灵慧过人,将军在天有灵,得知后继有人,定会十分欣慰。”
“阿宁尚当不得赞。”皇帝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娘冲太子狡黠一笑,“太子哥哥,一起去崇庆宫用晚膳如何?外祖母可想你了。”
皇帝看了一眼微窘的太子,在心底摇了摇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面向诸人道:“今日就先散了吧,漫天风雪,诸位爱卿归家路上还是要多加注意。”
众人纷纷应道:“谢陛下关心,臣等告退!”
待众位大臣离开后,皇帝挥一挥手,殿内宫人纷纷退下,喝道:“跪下!”
太子二话不说,立马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