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神君,她是他的灵妃。
这是由星辰在宇宙间写就的命运。
无论斗转星移,世代更替,她注定要追随他,依恋他,让她的容颜因他而焕发光彩,用她的柔媚为他来增添喜悦。
早在鸿蒙开辟之处,他们的命运就注定这样交织为一体。
生住坏灭,他们共同历劫无数。
一同死去,又一同重生。
不灭的,只有彼此间永恒的情缘。
命短的凡人对这种永恒顶礼膜拜。
甚至建了庙宇,塑了彩像,用袅绕不断的香火来祈求他们的庇佑。
偶尔聆听下界,总能听到痴男怨女喃喃祈求。
“某某与某某,共结同心,愿生生世世永为夫妻。”
愚蠢如他们怎会知道,在这天地间,唯有“不定”才是唯一的定数,“无常”才是唯一的常态。
再坚定的意愿,再甜蜜的许诺,当命运的狂风吹起时,也只是宇宙间散落的无数星尘之一。
他与她,也不过是生而为神,比凡人多了一点幸运。
她时常会蹙起眉心,用一种孩子气的娇态问他:这幸运什么时候会被耗尽?
他总是叫她不要担心。
能拆散他们的,唯有真正的,古老的神力。
然而诸神之中,又有谁忍心拆散他们?
“可是,这一千年以来,我一直感觉心神不宁。”
青莲池畔,香雾盈盈,她临水而坐,倒影已胜过最娇美的那一朵。
白嫩的手指划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一定有!一定有什么会把我们分开。”
就连天与地,都能被分开呢。
嫣红的小嘴一扁,竟如孩子般无助。
他牵起她的手,带她去看东海尽头那株建木。
苍青色的躯干,与海天同色,也与海天同寿。
每一枝桠,都有一个世界。
欢喜哀愁,生生灭灭。
他指给她看,那生灭时亮起的柔光。
“呀,是空华之藤!”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建木上的星星点点。
炫美如花,也的确是花。
这种名为空华之藤的植物,与建木同样神奇。
在平时,哪怕是神眼也难以察觉。
也不知是几亿年前,透明的藤萝无声无息就缠上了树身,与建木托为一体。
从无数个小世界中吸取养分。
每当一个小世界寂灭,它就绽放光华如花。
生生灭灭,花开花落,长伴建木于空阔的海天之间。
“你瞧,它们是无法分开的。”他说。
广袖轻舒,神力笼罩树身,只一转眼就攫走了神树的生机。
满树星光也一齐陨落。
圆天黑海,只剩空茫寂寥。
她骇然,她垂泪,泪光中忽见波涛上又缓缓抽出一芽新绿。
从小芽到参天神树,于凡人要数万沧桑,于他的神力只不过一弹指。
枝伸叶展之时,无数微弱却固执的星光也亮了起来。
“树生藤生,树死藤死,这就是共生的命运。”
他的大手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如过去无数劫时对她的保护。
“我们也是这样?”
“我们也是这样。”
他的话能令天地改色,山川低昂,却无法令她安心。
“可是,如果有万一呢?”
冰凉的小手在他掌心里颤抖着,索要一个承诺。
“答应我,去找到那个万一。”
“为什么?”
“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可是你告诉我的。”
有道理。
于是他上天入海,于诸神中一一搜寻,历时万年终于找到了那个潜藏的威胁。
尽管怎么看,这个隐居山林的散仙也不像是个威胁。
緼袍敝衣,超然物外,大部分时间都抱着美酒陶然。
唯一能够造成威胁的是,这位散仙出身不凡。既非天地所生,也非灵性修炼,而是七情中“怒”的化身。
所谓七情,也不知从何而生。
他只知道,早在宇宙洪荒之初,七情就已经存在。
不随岁月变化,不受神道拘管。
但凡有情众生,都会受其拨弄,有喜,有怒,有忧、有思、有悲、有恐、有惊。
这因为有这七情,又生出无数欲念,无数是非。
就连诸神,也无法避免。
为防她口中的“万一”,他施展了一个小小的手腕。
说起来,这竟是他漫长的神君生涯中,所动过的唯一一次私念。
手指一划,这片山林就与大地永远分开。
手指再一划,无人能开解的结界铸成。
从此悬浮于时间之外的幽冥海上,不生不灭,无人可至,无人能知。
作为补偿,他留下了一座永远喷涌美酒的山泉。
他以为,这样就能安全了。
兴冲冲回到层城,握着她的双手讲了这一切。
说着说着,分明就感觉到怀中的人儿身子一僵。
“时间之外,幽冥海上?”
她仰起脸,询问中仍透着不安:“那里真的是谁都无法到达吗?”
“当然。能打开这个结界的只有我。”
他对自己的神力充满自信,她却仍不放心,一定要他确认:“加固结界,施咒只能让你我通过,好么好么?”
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只有满足。
无论为她做什么,他从不后悔。
唯独这一次,他必将后悔万年。
谁能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有一天,她竟然会偷偷穿过结界,去往那时间之外,幽冥海上的孤岛。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