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春寒料峭时,素裹的长街上却有长长的灯笼阵摆开,红彤彤圆鼓鼓在街上每户门口上摇曳。笼中火烛因那四壁倾护,即使外面寒风凌冽刺骨,鼓吹不止,依然灼烧的分外愉快。有在街巷青石板上伫立的威武的石狮,那几家门头的灯笼更是红火的耀眼,一个个如裂开的石榴般倾泻自己的光辉。
隐隐听到有鼓号班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但颇为诡异的是:除却号子高亢鼓槌乒乓,偌大的街区硬是连半点人声都听不到。紧闭的门扉里面,是穿着厚厚棉衣裳的大人,他们周围的孩童都极为懂事似的,没跟过年一样跟在热闹的鼓号班子后面跑跳。
几乎所有的门都开了极细的缝,那缝后面有几双忐忑不安的眼,夹杂着麻木与隐愤。
“哟嚯——!!!”
街上有人嗓子嘹亮,喝出一声号子。
“今儿个是咱新京人的大好日子,应大日本帝国关东大军首领土肥圆先生雅量,溥仪皇帝重新执掌辽阔疆域。我大满洲国从今天起正式**,我大满洲国乃是正统统领者,非那些窃贼可比,我满洲国民应当举国同庆,欢庆这大好金辰!”
这言语间充斥喜气的是个着黑色长袍的男子,金钱鼠尾辫盘在锃光瓦亮的脑门上,他两手高举握拳,应和着鼓吹班貌似喜庆其实糟乱的调子。
然则,长街周围依旧清清冷冷,没有任何一个人打开门出来欢呼新国的成立。兴许是在身后的大人物面前失了面子,这男子恼羞成怒:
“好啊,你们!”
啪的一声,沾着雪泥的军靴踹开旁边一扇朱红色已经凋落的木门,门里站着个婆娘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孩童。那两个脸蛋儿冻出酡红色的孩童被粗暴的动作惊到了,一左一右傍着娘亲的衣服下摆,那满脸菜色的母亲双手紧护着自己的孩子,满眼惊恐。
辫子男冷笑,嘴角斜撇间,一把将其中一个小童提溜起来,眯缝着眼睛欣赏孩童挣扎哭闹的姿态。那母亲早就冲过来,却被男子身旁的兵丁推搡到地上。
“放了我的孩……子!”
母亲一只手紧紧护着另一个哭闹不止的小童,一面拉住辫子男的裤脚,苦苦哀求。
“想让我放了你孩子,可以,本大人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来,我来考校一下你的背诵能力。只要你能复述出我所说的每一个字,我就……”说道最后辫子男俯下身去,玩味儿地盯着地上眼泪汪汪的母子二人。
“懂了吗?”
那妇人抹了把眼泪点点头,站起身来哆嗦着把辫子男的话复述了一遍,兴许是先前没有听清,兴许是受到惊吓,那断断续续错字连篇的明显不能让辫子男满意。孩子的感觉是敏锐的,他们能从细微处辨别好坏,那被提到半空的男孩哇哇大哭,那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同样啜泣不止——
“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啊!!”
辫子男恶狠狠的说完,将手中小童丢垃圾一样扔出,眼看着跌到地面就是脑瓜摔裂的惨状,那妇人“儿啊——”半声惨呼,直楞起身体的瞬间又倒了下去,浑身抽搐中眼看是不行了。
那孩童在半空中哇哇大叫,地上瘫坐的孩子也哭闹不休。但凡心中存有良知的兵丁都看不过去,将眼移向别处。巷子里的其他住户将手上娃娃的嘴死死捂住,颤颤巍巍躲在门后面已是不忍卒睹。只有辫子男和他后面几个神秘的大人物饶有兴致地准备观赏几秒后的血腥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门户轰然敞开,一个着短袖红锦袄腰缠盘龙鞭的汉子从大开的门缝里翻出来,扬起的手臂堪堪接住在空中手臂乱舞的孩童。周围的兵丁大吃一惊,将手中的长短武器对准直起身的汉子。只见这汉子身量足有六尺(沿用清朝计量单位,一尺约为31。1cm),露出的手臂遒劲饱满,血管狰狞在他握紧的拳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两道剑眉,颇有威仪,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你是何人?!”
辫子男一看有人误他好事儿,杀鸡儆猴的效果没了,反倒能听到街巷周围传来的隐隐叫好声。那几个神秘的大人物也都发出疑问的声音,那鹤立鸡群的大汉将手中已然不哭反倒瞪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他的孩童放到地上。
“苟不立,这么快就忘了三里胡同的彪爷爷么?哼,当了倭奴的走狗果然不一样了,但,你仍然只是一只走投无路的狗啊!”
那汉子冷然一笑,辫子男脸色大变,这汉子他是认识的——胡三彪,三里胡同的打堂堂主,手下有好多武把式,在旧历长春那可是响当当一号人物,人称“彪爷”,爷是尊称,但这位年纪不到三十,讲义气不养馋鬼刁民破落户,即使在长春贫苦人家也相当有威望——
“胡三彪!你——别以为你那三拳两脚能在这耍起威风,我身边这几位,那可都是皇军里赫赫有名的尉官!”
苟不立色厉内荏,虽然大吼着壮自己神威,但抖抖索索退后的步子倒是把他的畏惧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胡三彪,彪爷?果然人如其名,看那胳膊,看那速度……”周围兵丁议论纷纷,个个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怒目金刚样的彪爷,辫子男回过身去看到后面眼有讥讽意味的兵丁以及表示不满的几位皇军,怒气燃烧,将腰间挎着的一把南部十四年式手枪(俗称王八盒子),仗着手中火器气势汹汹。
“双拳难敌四手!胡三彪,知道我手中这宝贝是什么吗?这是皇军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