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实德没想到脑洞甚大的吕姵已经将思维发散到其他地方去了,还以为她的怔愣也是在感怀,因而又多叹了声:“以前你从不会落后老奴两步走的。”
吕姵赶紧拾掇起情绪:“那是奴婢以往不懂事……而且如今,奴婢的身份哪儿还配走在殷公公身边呢?”
吕姵料想如此感伤之言,能抬高皇帝身边之人地位,断然是不会出错的,果然殷实德没有疑心,反而是激动了几分:“要不说你这孩子想偏了呢?老奴见瑜王爷甚是疼你,你也当放宽些心思。”
“谢谢殷公公,奴婢省的。”吕姵虽然没了记忆,却十足感谢殷实德的这番话。毕竟在这个宫中,能活到殷实德这个年纪,定然是历经数朝而看淡世事的,却偏偏肯对她这样一个后辈宫女另眼相待,说这些家常却又掏心窝子的话,那真的是非常不易了。
吕姵越发好奇起原主。
这就走到了整个营区最大的帐篷面前,几人止住步子,吕姵抛开其他纷繁想法,又复开始紧张起来。殷实德看向神色复杂的吕姵,轻叹了一声,才道:“吕夫人,请吧。”
吕姵深深吸了口气,才踏入帐中。令人奇怪的是,除了当中高案前龙椅上所坐之人,帐中竟然没有其他的宫女太监。稍一环视而过,目光没有敢触及皇帝的脸,毕竟吕姵记得礼仪老师教过,古时候对待尊敬之人,不能直视其面。
她在入帐五步后,模仿下人之仪,直直跪下,匍匐在地,面见这个禽|兽王朝最为尊贵之人:“奴婢见过皇上。”
“小姵,快快起来。”
皇帝走到她面前,弯腰向她伸出手来。
“小姵……”
“小姵……”
吕姵脑海中相同的声音在不断回响,龙涎香的气息窜入鼻尖,明黄的锦缎长靴和云纹衣角,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呼之欲出,心跳失控、头痛欲裂,她努力控制住要尖叫的欲|望,稍稍直起腰,顺着那只白嫩纤长的手往上看去,而后在触及年轻男人阴柔又华贵的面庞时,脑中深埋的那枚炸|弹轰然炸开,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快进到最大倍的电影画面,从她面前快速而猖獗地穿过,似利刃狠狠贯穿了她的身体,没有给她留丝毫逃离的余地。
☆、昏君你好
当一切画面都平息的时候, 吕姵没有顾伸在自己面前那只手, 而是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的站起身来,她听见自己问:“为什么?”
是那些残酷的记忆涌入后,现在的吕姵想问的。
也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想问的。
为什么曾经共同长大的两个人,姐弟似的两个人, 亲密如斯、相互信任的两个人,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因为战乱,吕姵生来的记忆便从个孤儿开始,快要饿死之时, 为了一口吃的,被人贩子给贩到集市,有妓院的老鸨看中了她,要买她回去做雏儿,正在交接时,吕姵狠狠咬了人贩子一口逃跑了,被捉回来当着集市众目睽睽毒打,有武者上前制止,她看到武者腰上挂着的匕首,一把拔出扎在了人贩子的大腿上。就这样,她被在一边马车里围观的贵人看中, 给了人贩子重金, 买下来收归己用。接下来的八年, 她夜以继日接受残酷冷漠至毫无人性的训练。未满十二岁时, 她便凭着一身不怕死的孤胆淘汰众多同批死士,通过试炼。贵人看好她,给她换了身份,派遣到北齐宫中,直接顶替原本暴露身份被杀的谍者,潜藏在刚刚登基的高纬身边做宫女。
她毕竟年纪小,只得从最低等的洒扫宫女做起,但她知晓高纬脾气不好,喜怒不定,却是孩童心性,最是贪玩,因而特意作好会扇翅膀的木制小鸟,在皇帝御驾经过时放出,果断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而后,她凭着一双巧手,作出无数木工,哄得高纬十分开心,不到半年时间,她就成了一等宫女。在高纬身边近六年时间,她看着其余宫人死的死、残的残,她的地位却始终无人撼动。
她本是工于心计,极善察言观色,既知进退,又会拿捏人心,全宫中的人都寻不到她半点错处来,而设计陷害也只能是自取灭亡。那会儿的她虽不快乐,却是最最自由,每天就是遵照旧主的指示,稳固地位,哄皇帝开心,埋好其他的棋子,需要时再将皇帝的消息传递一二。
不该有的动心始于皇帝梦中的哭泣,吕姵彼时已经是一等宫女,近身守夜,发现这位刚满9岁便已荣登大宝的皇帝,竟然也还会因为惧怕而在噩梦中哭泣,那是她第一次逾越界线,不计后果去安抚劝慰皇帝。他抱住她,唤她小姵姐姐,把自己的愁苦、恐惧,倒豆子一般的全部讲给她听,抬起头望向她的泪眼,清澈透明,纯真至极。
吕姵开始心疼起这位小皇帝,待他好时,不知不觉就多掺了几分真心,那真心越掺越多,当那孩童十五岁时,长成了眉目精致如画的贵气公子,穿着一身耀眼夺目的明黄,在花树下冲她微微一笑,唤她:“小姵。”
那一刻,吕姵忘了她的本心,当旧主联系她时,她不再传回半真半假的消息。
半是为了活命,半是为了皇帝,她开始对埋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