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哎哟了一声,抱着拂尘笑得花枝乱颤,“大人您是天帝跟前的大红人儿,这些琐碎活哪能劳驾您,您自管回府里歇息着,明日一早过来应个卯便成,东西自有下人们收拾,待收拾妥当了,老奴差个人去贵府唤您一声,一道走就是了……”
贺盾虽不觉得不用做事是值得多高兴的事,但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样,她理解并接受这些好意,便认真道了谢,说谢谢内官了。
老宫人脸色粉白,寡白寡白的那种,晚上看实在有些与众不同,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扑簌簌地往下落,夜里间就能看见青衣上点点白色的细末,老宫人时不时就用拂尘掸一掸清理干净,贺盾知道这老宫人是照拂了她,便也投桃报李,比划道,“老爷爷我寻常跟着医师学医术,偶尔也制得一些脂膏水粉什么的,细滑柔滑,贴合皮肤,不干,擦在脸上吸收以后面色自然柔和,不碰水不会掉……现在我没带在身上,我回去就差人给您送来,您先用用看合不合用,不合用我再给您调一调。”
“用一段时间,大概会自然白一些……”贺盾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想各种脂膏的配方和药效,回神就见老宫人表情定格了一样看着她,目光古怪,脸色扭曲又强忍着导致肌肉微微抖动……
驾临大兴宫的队伍已经走远了,他两个就站在台阶风口上说话,四周无人,凉风一卷一卷吹过,划在汉白玉石上,带出咻咻咻的风声。
周遭安静极了,贺盾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补救补救,尴尬地挠挠头。
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一回事,贺盾忙拱手弯腰好好行了一礼道,“总之谢谢爷爷照拂,我这就出宫去了。”
老宫人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贺盾连连作揖,作了好几个,自己转身出宫了,不管如何……总之是受了照顾便是了,该感谢的还是得感谢。
贺盾有时候觉得自己并不能适应这个时代,譬如现在,她觉得老爷爷该是喜欢敷粉的,但看他表情又不像,大概是觉得她说话鲁莽冒犯了,只这也是后知后觉,现在想再多也不抵用了,这便是她落进这个时空话不多的原因,学术之外,言多必失。
后日才启程,这大兴宫她是不用去了。
贺盾自己出了宫,一个人往回府的路上走。
她走路的时候喜欢想事情,尤其是夜凉清净的时候,走得就十分目中无人,等拐过街道的弯去,听见一阵噼啤噼,啤噼噼的呼哨声,抬头瞧见几步开外一张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脸从马车窗里探出来,是杨广。
少年正看着她这边,皓月星空的眼里暖意融融。
贺盾惊喜地呀了一声,跑过去道,“阿摩你怎么在这里……”
“低着头做什么,还指望着路上能捡到钱不成。”杨广示意贺盾先上来,将案几上装着肉饼的盘子推到他面前,随口问,“怎么磨蹭到现在才出来,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贺盾摇摇头,拿纸包着吃了,待咽下了小半块,觉得胃里面暖洋洋的舒服了许多,这才问,“阿摩我不是使人跟你说我要跟皇上一起去大兴宫么?”
杨广嗯了一声,给小奴隶倒了杯茶,“慢点吃。”
贺盾应了,杨广就这么闲散散地看着小豆丁细嚼慢咽地吃东西,倒也不嫌无聊,小奴隶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不挑食,再长大点也费不了什么口粮……
杨广心不在焉地想,这么养着一辈子也无妨。
外面铭心轻嗤了一声驾,马车便慢悠悠走起来,贺盾见陛下只懒懒散散地靠坐着不知在想什么,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脱口问,“阿摩是不是你让那老宫人求的旨意……”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等她的,去大兴宫的队伍这会儿只怕都出城郊去了。
还不算太傻。
杨广应了一声,示意铭心快些回府,他闲着无聊,见小奴隶吃完了,正四处看想找帕子擦手擦嘴,兴致来了,扯了旁边架子上的巾帕,一手固定着小奴隶的脑袋,一手给他擦脸,擦完连他手指头也细细擦干净了,笑得普度众生,“阿月,哥哥对你好罢。”
小奴隶身量实在太小了,三两年也没长多少个,他倒是很想像铭心对小金狗一样,等正午的太阳暖洋洋晒出来,搬个盆儿到院子里,好好给他洗个热水澡,洗得香喷喷暖洋洋的……
杨广想着那场景,自个乐了一声,握着小奴隶的手捏了又捏,“阿月你的手真软。”
女娃的骨骼与男子不同,较为纤细,又是小孩,当然软了,贺盾拿过巾帕自己擦完,陛下对她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就像今日,府里那么忙乱,独孤伽罗又受了伤,他也折腾了一天,竟是还记得她还在宫里,来接她了。
还有换差不去大兴宫的事,她这身体不结实,跟着宇文赟日行三百里,一天之内来回折腾一趟,只怕要去掉半条命的……
这些明显或者不明显的回护……贺盾伸手揉了揉胸口,想将那股暖意揉散了去,陛下对她是真的好,毕竟无论是哪个时空,都没有人会这么惦记她的……
两人虽是年纪不同,但三两年相伴在侧,这在她两辈子的人生里,也还是头一份,因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