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委婉和老妪道,〝婆婆,不能再说得简单些吗?〞
〝我又不是说给你听的。〞老妪气乎乎道,朝她挥挥手,〝妳走吧,别留在这里,快回去。〞
花匠又抱歉地朝她笑了笑。
她带走两株花苗,回程路上,不断思索着该不该给澜儿一试。
三日后,中秋,眼见赶不及回去过节了,夜晚,在小城客栈梳洗完毕,看着屋外皎洁月光,她将花盆搁到窗台上。
犹豫半晌。
又取了下来,放至远离床边的墙角。
终究还是不敢,让澜儿窥晓她的梦境,即便也许什麽都不会发生。
凌晨,天将明。
一声鸟唳划过窗外,整夜本就睡不安稳,文雨悚然睁眼,无端心悸难平。
城门既已开,她收拾行囊后来到大堂,要交还房牌,听掌柜正同一位衙役谈话,口气急促,〝那喜鹊桥那带呢,人都平安吗?我有好几位表亲都在那。〞
她因熟悉的地名而竖起耳,衙役神色凝重,回答掌柜,〝听说最早出现妖物的地方,就在城东北,至于更详细的,这边还不清楚,只是上头交代下来,商丘已经封城了,近日无令不可前往,这几天有来住店的客人,也都周知他们一声。〞
匆匆离开小城,途中遇见与她同样归心似箭的人,愈近商丘,一路听来的各种喁喁传言,在耳畔有如轰隆雷震。
〝你晓得商台今天发生的大事吗?〞
〝又有大事,是又废后了丶还是那位贵人被暗杀了,怎麽这两年换了位大君,天天都有大事。〞
〝是真的大事,商台将近半城的人,都死了。〞
〝怎麽回事?〞
〝昨晚半夜,商台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妖物,夺走了成万人的性命,听说,还是因为那位的缘故,才没让全城的人都遭难。〞说的人合了下双掌,表达敬畏,〝幸存的好几个人都说,他们看见云中有只黑色的巨鸟,和一只白鹰在打斗,后来直打往西北去,恐怕那鹰怪,便是祸首了。〞
〝可老玄相,不是早就让人害死了。〞
〝嘘,别说出那位的名字,普通人都死了,许多大官大臣也都死了,王宫有圣石护着,里头的人可都活的好好的。〞
窗里两名青年说着话,客店外,黑瘦的男子牵马走来,将缰绳递给她,〝文雨姑娘,可以走了。〞
她没说一声道谢,随即跨上鞍座,策马离去,那人旧时的部属亦紧紧随在身后。
天黑时,两人终抵商丘,远远即望见城上空一片绚烂云彩,在男子协助下,她换上军服混入城中。
平日夜里亦十分热闹的王都,此时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宽敞笔直的青石板路上不见行人,只有来回巡视的禁军,偶尔墙里传出几声啜泣,也很快就被压抑掩去。
一边躲着巡察,一边往城中心而去,来到横贯全城的东西大道,看到盘踞其上,由木柱和铁刺搭成的围篱,围篱之后,是片大火炼狱。
一部分士兵推着水车压制火势,一部分士兵拉着叠满尸首的板车往东边而去,身后无数屋舍化为焦土,其中包括了舅舅的药堂,而他们一家人就住在店面后方的小院子。
瞪着不远前只剩下焦黑梁柱的药堂,突然左前方一声大喝,〝谁在那里,出来!〞
随着士兵持刀朝她的方向走来,她握紧拳头,这时一片店家摆在屋前的长竹竿乍然倒下,发出巨大声响,士兵将发难之际,一名黑瘦男子温吞吞自廊下阴影走出。
〝我要是你们,在人溜掉前,会选择先动手而不是动口。〞
〝江教头。〞士兵忙收刀站正,附近好些禁军亦闻声寻来。
江蔚背在身后的双手朝她微摆了摆,她同大家一样以布遮住口鼻,趁着天暗人多,捡了个空板车,悄悄跟在小队后,穿过栅门终于到了对街,然后寻机脱离。
黑暗里,小小一方空地,除了仍冒着热气的白烬,什麽都没留下。
〝比北境的家要小很多啊。〞首城土地稀贵,新居落成时,舅舅感叹道。
〝这样才好,想找你,只要走几步路就可以啦。〞舅母笑眯眯地掐掐舅舅,阿宝在旁直做出恶心貌。
她指着不甚大的院中一角,一株开满雪白花朵的小树,问道,〝这是?〞
舅舅笑呵呵的不说话,舅母才同她解释,〝这是你舅舅三年前,瞒着妳们从老家剪回来的山茶枝,种萎了十几棵,总算才有一株活成。〞
〝…技术真差。〞她口是心非道。
〝舅舅记得家里那棵树,是妳出生那一年阿姊种的,〞舅舅不以为忤,慈蔼说道,〝虽然这里不是希湖,只要舅舅舅母在,这里永远都是妳们姊妹俩的娘家。〞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她抬头,大步走出小院。
即使迎接她的,将是无边的深夜。
她也必须去接她回来。
***
大雪中,三人环绕在露出径口的井旁。自开始到震惊,到仅剩的唯一念头,就是把人救出来。
看着黑暗的半斜井穴,江双双不知道第几次抹去泪水,石大叔正帮柳先生包扎手上又迸开的创口,大狼不停在众人身后来回打转。
已经下去半刻的江鸿启终于爬回井口,〝去问食肆要铲子和竹篓。〞
江双双一听此言,心头凉了半截,若只有井口塌落,多半下去就能立刻寻到人,这会上来要器具,只怕人已被困在底下,甚或,被淹埋。
柳先生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