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慢走,我就不送了!”芸香连帘子也不挑,恼着脸看婆婆出门而去。自己又气得伏在炕桌上哭起来。
张氏把钱收好,慢慢走回前院,进了上房,赶紧先把钱锁进箱子里。这才上了炕,拉过一个枕头躺好,心里默默地寻思:“这老大也不知道多少时日能回来?他要是回来了,这媳妇手里的金条可就真没戏了。得想个法儿,怎么才能把钱从她手里弄出来。”正盘算间,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笑声。她忙得爬起来扒在玻璃上看,就见童掌柜和一个后生有说有笑地进院来,行有动作就是守义的样子,只是脸面看不真切,心想:这守义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可能呀!一早晨也没听得国民党的兵过么!
还没等张氏想好怎么和守义说他媳妇的事,童掌柜和年轻人就掀帘子进来了。走进一看,却是自己的亲儿子守忠。这下张氏触动情肠,哭着就下了地:“儿呀!你可回来了!妈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你了!呸呸呸!尽瞎说!回来就好!炕上坐!”一面说着,一面拉了守忠就要上炕,“今儿妈给包饺子,羊肉红萝卜馅饺子!”张氏把自己儿子看个不够,咋看咋都觉得瘦了,心里说:这到底一个男人出门在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
守忠挣脱母亲的手,说:“我听说大哥终于娶上嫂子了,特地请了假回来,明天就得走。”说着话,眼睛却只看父亲,对自己的亲妈却连眼角也不捎一眼。张氏见这样,知道守忠还是不肯和她说话,心里一酸落下泪来。童掌柜看得这母子二人这副情景,叹了口气,对张氏说:“你不是说包饺子呢?赶紧包去吧。”
“哦,那你们爷俩好好说说话。我就先下去了。”说着她下地出了门,踮着小脚颤巍巍,却还一步三回头。
等母亲出去了,守忠说:“既然回来了,虽说大哥现在不在了,那我也得拜见一下嫂子。”
“你是不知道,昨天闹得几乎人仰马翻。最好还是下回过年时候再说吧。”童掌柜说完,看着儿子坚定的神情,沉吟了片刻,“那好吧,我陪你去一下。顺便也安顿安顿。”
爷俩个出了门,守忠一下就看见黑黢黢的西下房,手攥成拳,眼圈却有些红了。童掌柜见他这样,便出言安慰:“老二,人死不能复生。媳妇可以再娶,你可不能老这样了!为个女人每天魂不守舍的,让长官知道了还能重用你?”“去看嫂子吧。”守忠也不接茬,扶了父亲往后院走去。
芸香正在屋里暗自生气,听见脚步声响,抬眼一看,公公身边跟了一个英气男子进来,这不是守义是谁!她喜得忙抹了抹眼泪,就要出门,没到门口又停住脚步,看看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满意,就忙得开门迎出去。
“回来了!”话还没落,芸香就看清这不是守义,脸守义瘦削,皮肤也更白净些,人也守义文气,个头要高出一拳还多。心里想,这大约便是二弟了。
“见过嫂子!我接到信请了假回来就已是今天了,这大喜的时候不来,真是对不住嫂子了。”说着还鞠了一躬,像日本人行的礼。
“二弟到底念过书不一样!能回来就好了,只可惜你哥不在家。”芸香说着眼泪又要往下落,吸了鼻子拼命忍住。
“嫂子安心在家里住,大哥估计很快就会回来。碰上这样的事,让嫂子委屈了。”守忠看了看芸香,算的上是小家碧玉,是过日子的。
“这两句话说得人心里暖,谢谢二弟关心。”芸香这两天来终于听到一句暖心的话,不由得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叔子心生好感。
“一家人不必客气,拜见完嫂子,我这就和父亲回前院了。嫂子保重。”
“大媳妇,我们这就回了。你有啥吃的用的,就和你妈说,让她给弄,你就先在这委屈几天。”童掌柜安顿了几句,这就和儿子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守忠却突然回头,没头没脑地对芸香说了一句:“别和我妈计较,不中听的话就全当没听见吧。”说完转身大步走出了院子,留下芸香一个人呆呆地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守忠回到前院,径直就往西下房去。童掌柜拉住他说:“有的上房不住,去那儿干啥?再说也可长时间没打扫过了,哪能住人?”
“父亲,我给打扫,您就别管了。”说着甩脱了手,守忠就进了西下房。他用抹布细细地擦了擦柜顶、炕、炕柜和炕柜上摆着的座钟,看着屋里基本干净了,就脱了鞋躺在炕上,从怀里的皮夹子里拿出一张照片,带着哭腔轻轻地呼喊:“宛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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