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大童。烧麦馆子可多呢,非要来这麦香村,贵巴巴的。”老王也搓着手指,面上有些红扑扑的。
“咱们弟兄难得出来一回,我虽说来了这一年多了,也就知道这麦香村的烧麦有名,别的你问我嘞,我也是免得怪(不知道)。来也来了,吃哇!”
正说话间,就见热腾腾地端上三十笼烧麦,齐刷刷摞了又半人高。三人各倒了半碗醋,牛头肉也端上了。守忠招呼道:“吃哇,乘热!”又回过头对伙计说,“剩那二斤,先甭上,吃完这些的。”“好嘞!”
揭开笼来,就见八个烧麦亮盈盈地齐齐摆在里面,烧麦口儿花一样开着,皮薄如蝉翼,隐隐看到里面的馅。夹起一个,又像布口袋一样巍巍垂下,放进盘里,又像个饼一样摊开。蘸了老陈醋,一口进嘴就像化了一般,清香爽口,味浓不腻。三人也顾不上言语,转眼就吃了一半过去,这才抬起头,倒了酒,边喝边聊。这“烧刀子”酒性极烈,喝下去就像有一团火在胃里烧,像有刀子在胃里扎,但身上却热腾腾,在这西北之地,极冷极寒之时,喝上几口,立刻精神百倍。待吃到二十七八笼时,连许久没见过荤腥的老王也再吃不动了,守忠笑着招呼伙计道:“把剩下的分成三份包好,再给我们酽酽地来上三碗砖茶。”
不一会儿,茶也端上,烧麦也用油纸细细包好,摸上去还热乎乎的。几口砖茶下肚,别人还好,老王却腹中雷鸣般叽里咕噜地响起来,忙要了两张草纸,抹了油似得跑了出去。
“哈哈,个灰孙!肚里存不了一点油!”老李看了笑得打跌。
“长久没见荤腥了,怨不得。今年这砖茶也不太好,味儿不地道。”守忠笑了笑。
“这日本人把公路铁路都管上了,砖茶能好了!有口喝的就不赖了!”旁边的伙计插言。
“就是。没办法,挨吧……”老李叹了口气,摇摇头。
饭馆里的人都在摇头暗暗地骂日本人,渐渐又骂起汉奸来,左一个“二鬼子”右一个“狗腿子”说得守忠、老李坐也不是走也不得,脸红气短地赶忙喝尽了茶,匆匆跑出麦香村来。才出了门,就迎见老王捂着肚子走过来,一把把他拉住,就往平康里去。
刚走到这平康里就见个大大的“日满亲善”的招牌,底下来来往往,有穿着和服脚踩木屐“咯噔咯噔”走着的日本女人,也有戴了皮帽子腰里别着烟杆的东北大嗓门,更有穿了蒙古袍子膀大腰圆的蒙古人,零星还有戴了白帽子的回回低了头匆匆走过。守忠从没来过这里,拿了眼只是四处看。老王就只盯了日本女人看个没完,还一边叨叨着:“我可听说,那日本女人根本不穿裤子,光腿!”见没人理他,又讪讪地说,“你说她们这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手里老拿个扇子为啥?能扇出热气来?”
守忠顾不上搭话,四处看着各个门脸,有叫“堂”的,有叫“馆”的,各家门口都有灯,和破败的城郊乡村起来,简直像是两个世界,这里似乎根本没有战争的踪影,人们一片和乐安平。走到这“飘香茶室”门口,就见门前已停了几处洋车,看来里面已有人进去了。老王快步往前走,说道:“看看,这会儿得有人来了。快进,一会儿连坐处也没了。”
三人往里走,进了堂屋,就见几处椅子上已坐了三五个人了。他们赶快寻了坐处,刚坐定,就有个小姑娘奉上茶来。守忠把眼看时,就见中堂案几上,当中摆了个香炉,插了三柱线香,袅袅地燃着。上面悬着“四时飘香”的匾额,字倒也写得端端正正。两边摆了些高高低低的箱柜,上面座钟、胆瓶、花瓶也摆了个齐全。墙上贴了花花绿绿的美人广告、电影海报,的是在雪花膏广告的旁边居然还挂了一副字,上书“醉生梦死”四个大字,守忠看了这不伦不类的摆设,心里也笑道:“倒也贴切。”三人等了一气,喝了几碗茶后,就有些坐不住了,老王几次想出去透透气,又怕走了位子就没了,站了坐,坐了站,直到老李把他摁住,这才不动了。又过了一个钟头,守忠实在忍不住问招呼客人的老鸨,说:“这位妈妈,不知这要唱戏的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们也等了有一会儿了。”
老鸨听说立刻斜了眼睛过来,张口就说:“哎呦哟!什么叫唱戏的姑娘?我们嫣红那是整个厚和城也是有一号的!等了有一会儿了?那你以为我们嫣红是饭馆跑堂的,一招呼就来?啧啧啧,不是看你长得还算俊俏,一出声就先拿大棒楞(打)了出去!”
“王妈妈快算了吧,我们这位后生也是头一回,没见过世面,免得怪,免得怪!”老李赶忙出来打圆场。
守忠看了下四周,见有几个等得时长的客人已上了炕,西里呼噜地抽起了大烟,屋里烟雾缭绕,让人迷迷瞪瞪的。几个敞了领口的女人从里面出来,笑嘻嘻地上炕伺候着,有一个半大不大的女子,带了娇媚地笑也巴上守忠的身子,说道:“姐姐今日去面粉厂乔老板家有堂会,迟些么。这位俊哥哥,我陪你可好?”守忠嫌弃地就往后躲,正撞在老李身上,苦笑了一下,说道:“这嫣红也不知是个什么女子,架子这样大。还说不得了。”
“哪个说爷架子大?倒要看看!”只听得一声清脆宛转的女声从门帘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