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忠接过钱,对着账房拱拱手,谢道:“今日多谢了,有急事,我就先走了!”说完抬腿便走,心中还是忿忿不平,“什么破铜表?明明好好的,真是秦琼当锏,受你这小人的气!”
这样来来回回葳婺(eiu拖延)了一气,进了飘香茶室已快中午了,刚进院子,就见个破包袱散落在地上,嫣红的屋里乌烟瘴气地传来骂声,“嚎啥兰?我就说男人没个好东西,这不一拍屁股走兰?赎你?梦梦去哇!”“妈妈你就少说两句兰,再等等,说不定是有啥事绊住兰。”“就是,把她气死,没人赎,你不是还得打发?”接着又听得里头一片惊呼,“呀!死过去兰!这可咋办呀!”“哟!心口窝也没热气了!”紧接着就看老鸨掩着口鼻跑了出来,嘴里还骂着:“真是个妨祖货!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招进这么个货!”正骂着抬眼看见愣在院子里的守忠,立马换了脸色,“可把你等来了!好好的睡在炕上呢!”见守忠动也不动,忙急道:“呀!这养活一场,我也不能卖女儿不是兰?就十块哇,意思意思行兰!”
守忠气愤极了,掏出十块钱扔给她,正要进屋,忽地挺住脚步,回头喝问:“卖身契!拿来!”老鸨被吓得个哆嗦,正了衣裳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守忠。他接过看了没问题,叠好装进衣里,忙得进屋去看嫣红。
进屋眼前一片昏黑,闭眼定神,再看,炕前围了几个女人,都哭哭啼啼的。守忠见了心里烦燥,拨拉开挤到跟前,伸手探探鼻息,很微弱,赶紧掐了掐人中,见也没什么反应。他一瞪眼,喊道:“都起开!”一把抱起嫣红,往门外走去。这些个女人见突然进来个男人抱了嫣红就走,都愣在当地。只有平时伺候的叶子见是守忠,一颗端着的心终于放下,忙跑过去掀帘子,说道:“姐姐快不行了,赶紧看大夫哇!”
“嗯,你给叫个车,不,行(找)个驴车,躺平了,看颠哒(摇晃)的更不行了。”
“这就去!”说着叶子就跑出了后门。守忠抱着出了门,站在门口张望,后面跟出个女人来,手里正提着那个破包袱,红着眼睛塞给守忠,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又悄悄地塞进一个手绢包,说:“给姐姐看病,要是……真没了,就拿这打发兰!”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悲伤噎了一下,“不管活死,到时候给我们递句话。”说完哭着就进了门。
这时就见不远处尘土飞扬来了一辆驴车,守忠赶忙叫住把嫣红放在上面,叶子又把那床破被子拿出来给嫣红盖上,后面还追着老鸨的骂声:“圪吃里扒外的东西!败家玩意!”守忠看了叶子一眼,她忙摇摇头,说:“甭管我,救命要紧!”说完就催了赶车的赶紧走。
守忠思来想去,看这情形找个大夫号脉怕是救不活了,也只能去日本人的医院试试了,便对赶车的说:“去厚和医院哇。”
“啥?我听说去那兰看病的,都最后让挖了心肝肠肚了,那不是要命兰!”赶车的听说去厚和医院,忙劝阻道。
“那也就去那儿哇,您看这也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死马当活马医哇!”说着守忠也红了眼圈叹着气。
“唉……好赖也是条命兰!行,你可扶好!我给你跑起来!”说着使劲抽了一鞭子,这毛驴吃痛,扬蹄快跑起来。一路扬风卷雪地呼啸着来到医院门口,守忠抱了嫣红跑进大门,大喊:“有人吗?救命啦!”
听得有人喊,几个看病的人纷纷驻足张望,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闻声快步走来,后面跟着几个护士抬了担架来,守忠见了忙跑过去,把嫣红放在担架上。一位医生忙掏出听诊器,听听心跳,拨开眼皮,看看瞳孔有没有散。一位医生问守忠:“这是怎么了?”
“十来天前被马蹬了一蹄子,一直都没好利索,这不又烧起来,眼看着就快不行了。”守忠急道。
“被踢了的时候就该来!现在感染了!会死人的!”
“不要说了,赶快准备急救吧!”查看嫣红的那位医生打断埋怨,又对守忠说,“因为有感染,可能骨头断了没接住,所以需要手术,估计得住院了。你快去准备一下吧。”
“好好,我这就准备。”守忠忙得这就要走,想起什么接着又问:“那医生,这是能活了?”
“这个不好说,得先看能不能把体温降下来。好在这段时间战事不多,还有些盘尼西林,用上试试吧。”医生一边指挥其他人把嫣红抬进去,一边向守忠解释。
“好好,那太谢谢您了!有盘尼西林就一定能活!”守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大半,重重地向医生鞠了一躬。
他出了医院门,翻翻这破烂的包袱,见也没有几件干净像样的衣服,就直奔估衣铺,买了两件里面穿的,一件棉袍,又回家拿了盆和暖壶,折回医院来。进了病房,有护士正测完体温要出去,看见守忠进来,说道:“真是命大,这会儿烧退下点儿了,明天一早就给做手术。你就放心吧。”
“谢谢,谢谢!”守忠鞠着躬把护士送出去,进门将东西归置好,看看床上的嫣红,摸了摸额头,果然凉了些,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