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厚和城中也是杨柳争春,沿河堤岸柳絮随风起舞。大道上飞也似的奔来一人一车,正是守忠雇了车拉了嫣红往医院跑。就见他面色涨得通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时不时看看昏在车里的嫣红,抬起手擦一把汗,甩下来,汗点子“扑扑”落进土里。
好不容易到了回春堂门口,守忠已经筋疲力尽,拍着门框,叫声“救人!”就出溜(滑)到地上,站也站不起来了。里面忙忙跑出几个伙计来,和车夫一块把嫣红抬了进去,放在一张榻上,平日被此地称为“妇科圣手”的刘大夫坐在旁边号起了脉,诊了一刻,忙取过针囊,抽出二寸来长的两枚银针,手上、眉心缓缓捻入,又命人拿了房中特制的药包熏热了,放在嫣红脚底板下行气。不过片刻,嫣红悠悠醒转过来,“呜呜”地哭起来。
守忠眼见着嫣红醒了,这才松了口气,扶着门框慢慢儿起来,抬着酸重的两腿一步一挪地走过来,安慰道:“没事了,别哭了。这不让刘大夫看上了。”
“让她哭哇么,这股气郁结在心里看憋出病来呢?哭哭就好兰!”刘大夫笑眯眯地说,也不阻拦,嫣红听得这么一说更是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却似那秋天的连阴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一想起今天连番惊吓,魂飞天外;二想起被人调戏脸上无光,羞怒交加;三想起虽跟了守忠有了孩子却没名没分,不清不楚;更想起自己从小流落烟花一卖再卖,漂泊无依……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气愤,后来连守忠也恼恨上,恨他不该救自己,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恨他没有娶自己,平白被调戏;恨他为个男人不能强做主,今天就不该出门;恨他耳根子太软,自己要看二人台就看,他要是再硬一硬不就没有这是非了?直哭得一佛升仙,二佛出世,昏天黑地。
刘大夫怕她又晕厥过去,过去拍拍她的背,说道:“差不多了,再哭岔了气的,你舒坦了,看肚里那个保不住得兰。”嫣红听得劝,也不敢大哭了,抽抽噎噎地又哭了半柱香的时候才好了。
守忠这面也差不多缓过气来,担忧地对医生说:“大夫您看,这刚才都见了红了,是不是胎保不住了?”
“现在不妨事,这是受了惊吓所致。那我给你开上五服药,每天好好文火煎了,头货(第一次)煎两碗,二货(第二次)煎一碗,再三碗煎成一碗,分两顿喝了。”一边说着,刘大夫坐在桌前,“刷刷”写了个方子。守忠就见有“当归”、“红枣(焙)”、“干姜”等几味熟知的药,旁的也不认识,忙执了药方继续询问:“还有啥嘱咐的?大夫您说,我们都照做。”
“嗯,从脉象上看,你这媳妇曾受过外伤,伤筋断骨。按理这时不该有孕,不过既然怀上了,那也是一条命,得好好掇论(伺候,服侍)。只要心情舒畅,不再受惊吓颠簸,也能好好生下来。不过……”刘大夫扶了扶水晶眼镜欲言又止。
“不过啥?您倒是赶紧说。”嫣红听着也顾不得伤心了,怕孩子有个闪失,自己更没了依靠。
“嗯,你既伤了元气,怕是这个孩子不能足月就得出来,就怕不好拉扯(养活)兰!”刘大夫摇着头有些惋惜,抬起头又招过守忠来,悄悄说,“到时候,你不行就让她到日本人的医院去生。我听说他们那地市能救活这样的。”
“嗯!听您的。还有啥?”守忠点点头,觉得能活命管他啥医院啥大夫呢!
“把这俩药包拿上,每天搁在锅台上呢、炕头上反正是热处,炕(干烤)热了,踏(垫)得脚底下,踏上半个月,再给我拿回来。再拿上点儿艾,也每天点上,熏半个月。这就差不多了。”刘大夫一一嘱咐道,“有啥赶紧送来看,或叫我去,可别耽误了。两条命呢!”
“听您的!肯定听!”守忠一一记下,生怕有什么漏掉的地方。又问问嫣红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确定她没什么事,这才扶了她,拿了药,叫了车,慢慢拉着回去。
回了家,守忠又半抱半扶着嫣红上了炕,忙得又点着了火。转身又去寻了药壶,添了水放在炉子上煎起来。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药味儿,嫣红这时已经背过了身换好了衣服,闻着药味儿,皱起了鼻子,闻了闻,立马就干呕起来。她拍着胸口说道:“闻着就想吐,能喝下去?”
“你今儿可见了红了,又昏过去了!不喝能行?难喝捏住鼻子,硬着头皮喝,啥叫能不能喝?又不是毒药!”守忠听了觉得她娇气,声音又大了些。
“好好好!为了肚里这个小的,毒药我也得喝下去!更甭说是补药了!”嫣红也为今天的事深为后悔,忙不迭地满口答应下来,可想起中药的苦味,舌后根都觉得涩涩的。
“这可是个教训,可不敢再出门了,就好好在家待着吧。吃的、用的,我都给你预备上,挺实点儿哇!”守忠平时很少拉脸子看,今天为这事也动了真气了。
“唉……往后都听你的。你说东我肯定不往西!当家作主的亲哥哥,就饶我这一回。再不出去了!”嫣红也不敢多言语,乖巧地把头伏在守忠腿上。
“今儿也确实运气不好,净碰些啥事儿!要不到活佛那请个啥护身符戴上哇?”守忠也不太生气了,可是想想却也有些后怕。
“还有你们署里那个什么长官,那放的叫啥屁?一个地方应差的,还有这个样欺负人的?”嫣红顺着竿儿,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