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越走越快,载着两人的希望和自由快速地向前急驶。连日来担惊受怕,这时才逐渐将心情平复下来,嫣红靠着守忠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睡着了。
朦胧中,嫣红推开木栅栏,走进一个种满瓜菜的小院儿,母鸡领了一群小鸡从她脚边走过,一只大黄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迎上来,抬眼一看,守忠正在院子里劈柴,一个秃头小子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看。见她进来了,守忠擦了把汗,笑着说:“回来了?热不?快喝口水!”小子奶声奶气地跑过来扑进她怀里,叫着:“妈!妈!”嫣红忙抱起来,搂着亲亲:“宝儿,想妈了哇?妈抱上!”金子般的阳光洒进来,整个院子似乎都灿烂地发出光来,嫣红抱着孩子,看着守忠,觉得心跳得好快,伸手去牵他。突然,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两人中间的地上裂开一道大口子,也不知怎么的,天也突然黑了,地上的口子越来越宽,喷出火来。地动山摇中,口子里传来轰轰隆隆妖异的声音:“下来吧!小!哈哈哈!”
“不!我赎了身了!我有男人了!有孩子了!”嫣红惊恐地往后退着。
“哈哈哈!孩子?你看看?”那声音嘲笑着说。嫣红赶紧往怀里一看,孩子已经没了声息,眼里口里流出血来,很快越变越黑,朽成一节干木头,她吓得尖叫一声,干木头从怀里掉下来,骨碌碌滚进冒着火的深沟里了。“不!”嫣红声嘶力竭地哭叫着追过去看,猛地从下面窜上一股火焰把她卷了下去。想挣扎,可身子怎么也动不了,她只能绝望地看着守忠在边上喊,却什么也听不到。
“啊!”一声尖叫,嫣红从噩梦中惊醒,看看四周,还在火车上,“还好是梦,是梦!”她自言自语地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拿过茶缸(杯子)喝了一口凉水,闭了闭眼,这才清醒了。
“咋了?”守忠被她吓醒了,警觉地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不对的,忙回过头问嫣红。
“哦,嗯,我梦了个梦,吓的。”嫣红不敢回想梦里的情景,身上也是一阵冷汗。
“你本来就身虚的,容易睡魇,别睡了。”守忠看看外面漆黑一片,又说,“估计也快到了。”嫣红点点头,紧紧抓着守忠的胳膊。
不知怎地,火车越走越慢,窗外有火光闪烁,“圪剌剌”一声,火车猛地停了。车上的人们都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是怎么回事。忽然,外面闷闷地传出两声枪响,一下子尖叫声、啼哭声、叫喊声充斥在车厢里,人们疯了一样往车门处挤过去。守忠护了嫣红,也随着人流往前涌。接着外面又响起一阵炒豆似的枪声,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猛不防“哗啦”一声一扇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寒风瞬间呼啸而入,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喊:“忽忽拉盖!里头的人别动!今天‘请财神’(抢劫)!不伤命!”
车厢里的人一听更是吵成一片,“土匪!土匪来兰!”“这可完了!哪能不伤命!”
嫣红本就被挤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这下听得土匪打劫,又惊又怕,肚子突然一紧抽痛起来,可又不敢说,强忍着。守忠护着她慢慢挪到一个座位上,示意她躲在下面,自己也猫着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呢。现在就是出去了,正好让土匪逮住。看他一会儿咋办,真不伤命,咱把身上的(财物)给了他赶紧跑。”嫣红咬着牙点点头。
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枪声,刚才外面的土匪“啊!操!”叫唤着似乎受了伤,紧跟着“嗖嗖嗖”“砰砰砰”“哗啦”“哗啦”随着密集的枪声,许多玻璃都碎了,车里的人们又是一阵尖叫,大部分的人都趴在地上躲避,可刚才挤得最靠前的人没处躲,有的中了枪“哎呦哎呦”地叫唤,有的已经死去,黑红的血液弯弯曲曲地在地上蔓延开来。嫣红闻见弥漫着的血腥味儿,听着一声声尖利地枪响,子弹壳在眼前跳过一个又跳过一个,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一气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肚子疼得更厉害了,冷汗顺着鬓角滴滴滴下来。车厢里这下安静了,活着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渐渐地,渐渐地,枪声少了,小了,远了,没了。人们又开始悄悄地说话,有几个大胆的慢慢站起来,挪到窗户跟前,探出头去看了看,见没了人影,一片漆黑,回头招呼道:“走了!都走了!快跑哇!”
一时间人声又沸腾起来,“哎哟我的老天爷哟!鲜会儿(差点)没了命!”“没了运气的!坐个车还碰上土匪叼人(抢劫)!”“赶紧跑哇!甭嚼蛆兰!”“就是,就是!一会儿翻回了咋办?跑哇!”
正在议论纷纷时,外面又传来马蹄声,霎时,安静了。外面有人说:“老乡们!别害怕,土匪已经被我们游击队打跑了!慢慢出来哇。顺着铁道(铁轨)走,不远就到堡镇了。”话音刚落,车厢里一片长出气的声音,大家都松了口气。车门也开了,人们鱼贯而出,受了伤的人被搀扶着慢慢往前走;死去的人,游击队帮着就地掩埋了,有亲人的围着坟头哭泣,没亲人的,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长眠于此,再也没人知晓。
守忠慢慢扶了嫣红爬出来,见她脸红气喘,满脸是汗,伸手一摸,头发像水洗了一样,赶紧问:“咋了?被枪打住了?”
“我,我,好像不行了。肚疼得厉害!”嫣红颤抖着说,看见守忠额角有一片血迹,忙伸手擦拭,“你咋啦?打住了?”
“没,玻璃溅起,擦(蹭)了